从那以后,顶楼拐角的杂物堆就成了宁芙柔的藏身之地。
谁知这事却给得意的小芙柔留下了阴影,半夜的时候,下了场急雨,将睡梦中的宁芙柔惊醒,她看了眼四周,这时她白天里的得意全部散去,想到自己躲在在杂物堆里,独自一个人的焦灼和黑暗,吓得哭了出来,只想着去找最疼爱的哥哥。
她害怕一个人,害怕下雨,害怕黑暗,抱着床上的小熊,光着小脚丫跑到了隔壁,用力敲门。
“哥哥,我怕……”
四岁的孩子已经分得清什么是害怕,小芙柔哭着,嚷着爬到宁优博的床上,小小的身体紧靠着最温柔的臂弯里,听着世上最温柔的嗓音,安然入睡。
也是自那以后,宁芙柔就再也不肯独自一个人睡觉,每晚都和宁优博一个床,听他讲故事,就算夜半醒来,也不再害怕,因为身边的人让她无比安心。
如今已经七岁的宁芙柔哪里知道爷爷的用心,已经十五岁的宁优博正在发育,青春期的他懂得什么是男女有别,就算是真正的血亲,也不能继续在一张床上睡下去。
对宁芙柔向来百依百顺的宁优博迟疑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芙柔,妳长大了,女孩子应该自己一个人睡,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可能在一个房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宁芙柔的泪水刷地一下又掉下来,宁优博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泪水掌控如此自如。
他哑然失笑,却听宁芙柔哭喊着质疑他:“你胡说,管家爷爷和管家婆婆也是一男一女,他们就睡在一张床上!”
宁优博头疼不已,怎么和这个妹妹解释,男女有别呢?
“他们是夫妻,所以才可以睡在一起……”
“可是我们是兄妹啊……再说我晚上自己睡觉会害怕……爷爷说,我们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兄妹……呜呜呜……都是骗人的啦!哥哥根本不爱我……”
宁优博知道宁芙柔执拗倔强的性子,看着她哭天喊地的,手足无措地连忙哄道:“好好好,我们还在一个房间,但是要分床睡,我和爷爷去商量一下,把我们两个的房间打通,在我床的旁边放妳的床,中间隔着一个帘子,可好?”
宁芙柔歪着脑袋,似乎很苦恼地在想他的建议,“分床的话,我们还是一个房间吗?”
“当然是。”
宁芙柔想了想,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爷爷的决定肯定改变不了,只有这种折衷的办法了,她也只好做出了让步,在他脸上讨好地亲了亲,“那好吧,只要不和哥哥分开就好。”
宁优博笑着揉了揉她低垂的小脑袋,眼神里聚集了太阳的光,内心的火,还有他对她所有的爱。
如果说七岁的宁芙柔还是个子矮矮的、肉乎乎的像个圆丸子,那么十二岁的她,已经彻底成了圆墩墩的小胖子。
孩提时代孩子的话最肆无忌惮,可是已经对美和丑有了初步认知的宁芙柔,最恨听到别人挖苦自己的身材。
所以当同班的男同学在放学后的操场上,指着她喊“小胖子”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反击了。
“刚才的话,有本事再说一遍,嗯?”
十二岁的少女,身材圆润,嘴角的笑容有着算计人的狡黠,她是胖了点,可是眼前这三个可恶的家伙,从放学到现在已经说了不下二十遍。
书本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应该好好让这些家伙知道,什么叫尊重别人。
对面三个男生被她的笑容吓得一愣,可是却不服输地挺直了腰板,无畏地继续嘲笑道:“我刚才说,宁芙柔妳是个胖子,没有人喜欢的胖子,跑都跑不动的胖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分不清对与错,善与恶,只喜欢恶作剧,专门找柔弱、看着好欺负的孩子欺负,以显示自己的厉害。
宁芙柔身边的好友张馨月,看着面前的三个男生,以一敌三,怎么看都是芙柔吃亏。
虽然她知道宁芙柔不服输也不害怕的性格,但是她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宁芙柔的胳膊,“芙柔,我们还是走吧,别和他们计较了,等下宁大哥就来接我们了。”
“哦,对哦,宁芙柔还是个总在哥哥后面的跟屁虫呢!哈哈哈……”
那男孩说完,惹得旁边的人跟着大笑。
宁芙柔怒极反笑,她不怕挑衅地上前一步,按个头她比他们都高,身材也壮实,并不害怕面前的三个男生,她大方地承认:“是,我是胖了点,也喜欢跟着我哥哥的后面,我承认,可是你们三个呢……”
她指向第一个男生,“你喜欢隔壁班张爱丽,偷偷给她传过三张纸条,都被她扔进垃圾桶里了,你长得倒也不胖,怎么隔壁班的张爱丽却不喜欢你,你怎么就不承认了?”
第一个男生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到最后气得发青。
宁芙柔全当没看见,又看向自己面对面的男孩,“你每次考试都作弊,却还是考倒数几名,你长得也不胖,怎么还不如我一个胖子学习成绩好,这个你又敢承认吗?”
那男生羞愧地低下头,谁不知道宁芙柔在班上学习成绩永远是第一名。
轮到最后一个嘲笑宁芙柔最多的男孩,宁芙柔刚说一个“你”字,那男生就哇哇大叫:“妳什么妳……我告诉妳宁芙柔,就算我们学习成绩不如妳,但是总有一样比妳强,妳没有爸爸妈妈!”
宁芙柔胖墩墩的身体忽然一震,她从小到大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无父无母,这个家伙居然敢踩她的雷区!她决定今天就替他们父母教训下这些可恶的家伙。
就在她打算反击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有人开了口,声音如冬天里的泉水,一盆冰凉从天而降,让人浑身颤抖:“如果说错话,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所有人闻声看去,只有宁芙柔听到那声音笑弯了眼睛,转过头的那剎那,皱起鼻子,哭丧起小脸,一头扑到那人的身上,委屈地抱住他,声音惨兮兮的,撒娇道:“哥哥,有人欺负我。”
就连宁芙柔的好朋友张馨月都看傻了眼,她知道宁芙柔古灵精怪,什么鬼主意都有,可是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有人欺负她,天吶,谁信啊,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可是宁优博相信,不管宁芙柔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最需要被保护的柔弱妹妹。
前一秒还如冬天里的寒冰,下一秒宁优博就已经化作一阵春风,嗓音温柔地都可以滴出水来,他抚模着怀里的女孩,“不要怕,有哥哥在。”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这兄妹俩都学过变脸是吧,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善变?
此时的宁优博已经是二十岁的大男孩,身上浓浓的书卷味,让他变得与几年前又不大一样,内敛温润,已然担当得起“一表人才”这四个字。
宁优博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他抱着宁芙柔的动作是温柔的,看向对面三个男生的目光却是冰冷的。
“宁家大哥……”刚才还大无畏的三个男生被眼前成年男子的气势惊骇到了,想要解释,却不敢直视他的冰眸。
那个最大胆的男生咽了咽唾沫,强作镇静,“我们刚才说的也是实情,宁芙柔本来就没有爸妈疼的……”
他的话音在宁优博如冰刀的目光中戛然而止,十几岁的男孩,哪里见过那么冷酷的眼神,像是要戳进他的心里一样。
宁优博在宁芙柔的耳畔安抚了几句动听的话,径自将三个男孩带到操场的另一边,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那三个男孩的脸色越来越白。
一旁的张馨月不无感叹地说道:“唉,芙柔,我真羡慕妳耶,有这么疼爱自己的哥哥,不仅帅气又体贴……啊啊啊……”
宁芙柔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不悦,“不要狼嚎,这是我的哥哥。”
“我当然知道是妳的哥哥啦,我又不和妳抢她,可是话说回来,你们还真不像耶。”
“哪里不像?”宁芙柔不爽地瞪回去。
张馨月摊了摊手,直言不讳地说道:“哪里都不像。”
宁芙柔翻了翻白眼,并不打算和自己的好友计较,“不像很正常啦,双胞胎还有长相不一样的咧!”
她气呼呼地走向宁优博的身旁,摇了摇他的袖子,不耐烦地撇嘴,“哥,不要和他们讲啦,我们走吧。”
宁优博反手握住她的手,对她说:“等一下,他们三个好像有话要对妳说。”
那三个脸色发白的男生,连忙走过来,态度十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宁芙柔,我们刚才不应该说那番话,希望妳不要生我们的气。”
“是啊是啊,对不起,对不起啦。”
“我我……为了让妳感到我们的歉意,我们三个决定……绕着操场跑五圈。”
那三个男孩的样子都快哭出来了,宁芙柔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跟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她只好收下啰。
“好。”
宁优博的冷酷不再,笑容也善良许多,“那我们就先走了,张馨月麻烦妳监督一下他们,直到跑完五圈为止。”
张馨月听到自己被点名,连忙应道:“放心吧,宁大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哼哼,也该让他们这些淘气的家伙,受到报应。
宁优博冲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了句:“那就麻烦妳了。”说完就拉着宁芙柔的小手走了。
宁芙柔读的是私立国小,操场大得吓人,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都需要几分钟路程,让这几个调皮的小男孩跑五圈,也算是不小的惩罚了。
本以为宁芙柔会开心,没想到这一路她连话都没说一句,宁优博关切地问道:“怎么?还不开心吗?”
他知道宁芙柔听到同学说她没有父母,心里肯定不舒服,记得当年他被其他人奚落的时候,他恨不得打掉他们的牙。
那种感觉宁优博十分能理解,可是面对只有十二岁的宁芙柔,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芙柔,妳不是孤儿,至少妳还有哥哥,哥哥我会永远照顾妳,爱护妳。”
宁芙柔突然停了下来,表情可以用“凝重”两个字来形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无父无母,家里只有爷爷和哥哥,可是爷爷很忙,平时只有哥哥一个人陪着她,但是他们都对自己很好,她并不觉得自己缺失什么爱,更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讽刺,她在意的只有眼前的哥哥。
宁芙柔身材圆圆的,连声音也软软的:“永远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当然。”宁优博蹲在宁芙柔的面前,看着已经长大的妹妹,他的目光里有着欣慰和疼惜,“永远只对妳一个人好,谁叫妳是我妹妹呢!”
宁芙柔包子似的圆脸上露出不满,把“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就不对我好了?”这话吞进肚子里,换一句话指责他:“说谎,你刚明明还对着张馨月笑,还很温柔的和她说话!”
宁优博一愣,随即明白宁芙柔不高兴的原因,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圆脸,“那不是妳的朋友吗?我对她好就是对妳好。”
十二岁的宁芙柔哪里懂这些道理,她只想哥哥只对她一个人好,看到他对别人那么温柔地又说又笑,她就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