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头发了吗?”王玉珍问。“当然,”张党员撒了个谎,“看见头发了。”“和我的一样吗?”她又问。“那还用说,”张党员小心地给她盖上被子,“那是你的孩子嘛,当然头发也跟你的一样漂亮。”王玉珍的眼睛忽然放出光来,那是幸福的光,期盼的光,更是感激的光。“谢谢你,”王玉珍用甜美的声音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那要感谢给你孩子的人哩,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张党员的话月兑口而出。王玉珍叹了口气,她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了。
张党员悔恨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该刺激她。于是他说:“我的意思是说要感谢上苍,是它赐给你一个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玉珍幽幽地说,“你不必感到愧疚,那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一起’生下孩子吧。”这最后一句话把张党员逗笑了,王玉珍自己也笑了,但“小男人”明显地表现出了它的不满,它嘴里发出了“呜咽”的难听的声音。
“你好好休息吧,”张党员对王玉珍说,“好好放松,一会儿有你出力的时候哩。”王玉珍不说话,她闭上了眼睛,她的脸象一轮明月,张党员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立即“艰难地”移开他的目光。“她太象王仙儿了,”他痛苦地想,“真的太象了,难道这是命运的刻意安排吗?但她是我的病人哩。”“而她并不是王仙儿,”他又想,“王仙儿简单,就象山涧的清泉,一眼可以望到底。而王玉珍却是一个迷,有太多的故事,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呢?”
张党员收回他的思想,他从接生箱里拿出那些器械,来到走廊上,把它们放到锅里高温消毒。锅里的水还在沸腾,他的心也不平静。他望了望王玉珍,见她又扭动了一体,把被子都掀开了,她洁白的身体象一条神秘的美人鱼。但她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阵痛又开始了,而且越来越猛烈。“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张党员心里说。
张党员来到王玉珍身旁,看了看她身体的下面,心想快了。他从接生箱里拿出那双橡胶手套戴在手上,用两个手指在她体内极其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模到了孩子的头,虽然他先前检查时就确定王玉珍是顺产,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再确认一下,这次他终于彻底放心了。
阵痛越来越密,王玉珍不禁叫出声来。“小男人”围着王玉珍紧张地转着圈圈,它明白将要发生一件事,一件很不寻常的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它却弄不清楚,这让它更加紧张与不安。它看了看张党员,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再使它那么警惕了,他或许正在帮助“它的”王玉珍哩。它的祖宗七八十代以前或许是一只骄傲的狼,所以它也就骄傲地觉得它有无比高贵的血统。当然,它虽然对张党员放松了警惕,但它还是坚持认为在心里要藐视他,因为这个“孤陋寡闻”的男人居然骂它“是一条狗”,而它“明明是一只狼”嘛。如果他“胆敢”对王玉珍有什么“非份之想”,它就会对他“不客气”。
张党员当然不了解“小男人”奇怪的心思,他只觉得“小男人”太莫名其妙了,一条狗嘛,就该做好狗该干的事,它却偏偏想干人干的事。所以他也觉得该“藐视”它,这种想法让张党员心里怪怪的。“我为什么偏要跟一条狗过意不去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他是不愿意承认,他受不了王玉珍对“小男人”的异乎寻常的信任,从某些迹象看来,王玉珍对“小男人”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他的信任。“太不公平了!”他气愤地想。
王玉珍又叫了一声,张党员说:“尽量张开腿,用力!要一下一下的来。对就是这样,不错,再来!”王玉珍死死抓住“小男人”头上的毛,“小男人”却没有挣开,也没有叫。张党员紧盯住产道,“来呀!别松劲,再来一次,孩子的头出来了,对出来了,是个男孩哩!”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张党员提住孩子的腿,在孩子胖嘟嘟的地方使劲拍了一巴掌。只听“哇”的一声,孩子大声哭起来。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这是生命的赞歌,这是最幸福的时刻,这是一个母亲最值得骄傲的时候。但张党员却惊奇地发现,那孩子子只有一只眼睛,也就是说,王玉珍生下的是一个“怪胎”。“怎样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呢?”他痛苦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