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党员现在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分别,他这只男人的船,已经载不动那过多的离愁别绪。他曾与王仙儿在他那个小屋里分别,但第二天王仙儿就成了过去的篇章,而他只能在梦里痛苦地吟诵。还有李翠儿,她用自己的血给自己和她肚里的孩子画了个血淋淋的句号,把永远的痛刻在张党员的心上。如今,王玉珍又要与他分别了,虽然他还不能完全肯定他已经走进了王玉珍世界里,因为王玉珍的世界并不绚丽多彩,而是充满了神秘与诡异。但他闻到了野菊花的香味,这种香味虽不浓郁,但它清新。虽不妖娆,但它雅致。虽不热烈,但它含情脉脉。
王玉珍又在喂“鬼生”,“小男人”警惕地守卫在她身边。张党员心情复杂地看着王玉珍,觉得这时的她是那样惊人地美丽,那是天然的母性与阴柔之美。这种美如深山中的云霭,你可以走进它,却不可以真正拥有它。他忽然感到王玉珍好年轻,就象清晨草尖的一滴露珠,凉凉的羞涩,喃喃的呓语,这一切都会在阳光的热情表白中跌落进尘埃。风儿又从窗户中挤进来,撩起了王玉珍胸前的衣襟,王玉珍的另一种美挣月兑了羁绊,在张党员面前示威地庆祝它获得的自由。
“你什么时候走?”张党员苦涩地问,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怪怪的,似乎有些沙哑,而且他在心里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回声。王玉珍抬起头来,她抿嘴一笑,这一笑包含了许多意思,她丰满的嘴唇把她的笑点缀得异常动人。“尽快,”她依然笑着,“我们在等‘长耳朵’回来。”“长耳朵?”张党员又大吃一惊,“是一个人吗?”王玉珍的笑更加烂漫,“那是只勇猛的鸟,是我的另一个保护神。”王玉珍看了看“小男人”,“小男人”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斑斑点点,那是它作为一个勇士的勋章。
“你确信危险已经暂时过去了吗?”张党员疑惑地问。“危险随时随地都存在着,”王玉珍怜爱地看着“鬼生”,“鬼生”吃饱了之后,正用他的一只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只要‘鬼生’活着,危险就随时可能发生。但我有‘小男人’,还有你没见识过的‘长儿朵’哩。它们都会勇敢地保护我跟‘鬼生’的。”“你怎么就那样神秘莫测呢?”张党员由衷地说。王玉珍好奇地看着张党员,“你喜欢简单的女人吗?”她笑眯眯地问。张党员无言以对,面对复杂神秘的王玉珍,要回答这个问题确实很难。
这时一团黑影“呼”地蹿了进来,张党员只觉得一阵风扑面而来。在猝不及防间,他连往后退了几步。待他稍微静下神来,他赫然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巨鸟立在“小男人”的背上。那只大鸟耸立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一双大眼睛血红血红的,仿佛燃烧着地狱的火焰,在它古里古怪的脸上特别显眼,它利刃般的爪子紧抓住“小男人”背上的毛。张党员认得这种鸟,那是一只凶残的雕鴞,是大山深处恶梦般的传说。它杀戮成性,嗜血而残忍,张党员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鸟哩。
张党员小时候听老人们说,有一个早已消失的神秘的部落会豢养这种雕鴞。但那也仅仅是传说而已,想不到古老的传说如今变成了现实。看到张党员惊魂未定的神情,王玉珍笑出声来,“你不必太害怕,它不会随便伤害人的,”她伸出纤纤玉指,做了一个动作,“小男人”立即心领神会,它走向王玉珍,王玉珍模了模那只大鸟高耸的耳朵,又捏了捏它锋利的喙,她感到十分满意,“你看,它多平静。它是我驯养的,是我又一个忠诚的勇士。”
但张党员仍然心有余悸,当传说变成现实的时候,传说就不再美妙,就不再让人憧憬。因为传说就象王玉珍一样,掀起了一个盖头,却还有无数的盖头掩盖着真相。张党员渴望揭开王玉珍的面纱,又害怕当最后一层面纱揭开的时候,他会感到索然无味。事实上现实中有很多人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攀登生命的高峰,但一些人攀到顶峰的时候,就轰然倒下,因为那顶峰未必就十分秀丽。而另一些人却欢呼雀跃,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终于站在了一个嶙峋的高度。以这样的高度俯瞰自己人生的足迹,那每一个足印都是一个美妙的音符。
张党员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这种香味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他睡着了,睡得很香,睡得很踏实。但他没有梦,当他需要梦的时候,梦抛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