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至丑时了。黑衣人都被护卫们带了下去,六语带着下人们收拾着屋子,而步一群也在香灵的服侍下到旁边的耳房沐浴更衣。
云尔和浅尔二人早已听到外面的声响走了出来,站在连瑶身后。
连瑶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这几日的种种好像根本就是一场戏,而在这场滑稽的戏中,步一群知道,当然应该也就是他参与谋划的。步家的人自然不会都蒙在鼓里,卢大夫知道,香灵知道……望着还在不停指挥着小厮搬东西的六语,她或许也知道。
侧首看看,那些护卫很明显是早就安排好的。之前步一群中毒是真是假,卢大夫的话中又有几句是可信的?这些连瑶都不得而知,甚至想到步一群事先支走香灵她们,留下一个不懂武功的自己,会不会就是为了使对方松懈呢?
这一场请君入瓮之中,自己本就是个局外人,为何会出现在此?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外人去揣测步一群伤的有多重?朝廷上的阴谋诡计本就是非复杂,连瑶知道那些黑衣人落在步一群手里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自古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会是他与谁的较量呢?
其实这些都不是连瑶需要关心的,也不是她能够关心得起的。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想知道里面的步一群到底如何,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自己是想回屋好好睡个觉的。方才的那番激烈打斗,如果他本来真的伤的很重的话,即使刚刚没有被刺杀,可也可能会支撑不住。
抬头转了,连瑶便发现自己的想法真是多余的。因为此时步一群已经自耳房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衫袍子,如墨的发还没有干透,垂在肩上,一阵风从他身边吹入,扬起丝丝缕缕,仿佛掬起了他的发,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脸上的胡渣被清理了之后显得他更加神采奕奕,一脸春风得意的风采,笑着迎面走过来。身后是一脸喜气的香灵,手里拿着一件男子的海水绿团蝠披风,袅袅蹁跹的跟着前方的步子。
连瑶站在院里的原地,身后百花在风中摇曳,看着越走越近的步一群。从未像这一刻那么浓烈地觉得他无比深不可测,似是比未曾谋面的人还要陌生。
“怎么还站在着这儿?夜风凉,回屋去吧。”步一群走近连瑶,转身自香灵手中接过披风就披在了连瑶身上。
本是在夜风里站得久了,连瑶一时也忘记了冷。如今暖意上身,这才回了个神,院子里的灯笼满布,把眼前的步一群看得更加贴切。
他话中的关心之意不言而喻,表情更是从未见过的带着些许柔情。看的连瑶不禁有些心乱,很自然地低下了头后才轻声回道:“你的身子没事么?”
刚刚心中的种种抱怨一下子化为一句关心的问候。
“放心,我没事,回屋去吧。”步一群轻轻地叮嘱道。
连瑶发觉过来的时候,步一群已经走过自己的身旁了。看着他好像还要出去的样子,立即解上的披风,上前唤住他,然后将披风放到他手中。便也不等对方再开口,便先小跑着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步一群看着手里的披风,其实很冰冷,却总感觉上面带着她的体温。看着跑去的连瑶,带着丝丝俏皮的样子,淡淡自笑下后才往前堂跨去。
连瑶回到屋子里,简单的卸完头装后,连澡都没洗,便草草上床躺着了。本该是十分困倦的,可却是相当的清醒,想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最后自己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竟然是次日辰时尽了。连瑶被吓了一惊,云尔却只回道看着自己睡的正熟,也知道这几日自己累着了,便没有叫自己起来。
连瑶点点头,这是自己来这儿后破天荒睡的第一个晚觉,以往在连府的时候,无论是风吹雨打,早上都必须去给母亲请早安。等到了乾梓侯府,这几天根本就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好,好在不用天天去给长辈请安,不然可真是失礼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连瑶还是马上就起了床。让云尔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等云尔将脏衣服拿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夜的衣服上有血迹。
其实,昨夜的情况实在太乱,自己压根就不知道是何时染的上去。
步一群身子好后自己便没有再踏进他的那间屋子,闲着无聊的时候也就随意翻翻书柜上的书。想起那本遗落在步一群房间的《文献通考》,也不知那夜有没有被弄污,更没有让云尔回去重新找过来的念头。
日子约莫又过了三四日,这几日老太君时不时找自己过去话话家常。自知道她那般严厉处置茗苼和肖娘后,自己与她说话的时候都多提了个心眼。
每次都是午后才过去,因此倒也没有遇见过尘哥儿,连瑶不禁有些庆幸。不过,慈荫堂里的人倒是熟悉了不少,茗鸢她们平日待人相处都很随和,茗茜听说自己跟着董师傅学艺,还说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指教她几招。
自己摆摆手客气回道指教不敢当,交流倒是可以。却不想那天刚回屋子的傍晚,她便拿了装着针线的笸箩来找自己了。她倒是个挺开朗的女孩,和云尔的性格相投,二人的话也多,一时连瑶的屋子里叶倒是都挺热闹的。
与步一群很少碰面,就是难得遇见也是匆匆相过,说不上几句话。每天他都很忙,一般自己还没出屋子的时候他便出去了,院子里掌灯也不见他回来。连瑶自是不会那么八卦去询问他在忙些什么的。
又过了几日,到了五月初,天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就是晚上也没有前几日的微冷了。乾梓侯府里的丫鬟们都穿上了翠绿的薄纱裙,自己没有将衣裳带来,正午的时候不免觉得自己身上的有些嫌热。
好在连府派人来说家中想念闺女,问能不能将自己接回去?
这接在人家家里做客的女儿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何况老太君寿辰将至,府中人多言杂,过几日宾客上门,步夫人也知道连家顾忌的是什么。当下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说今天天色已晚,等明日便备车将自己送回去,连瑶听到后心里一松,终于能够回去了。
虽说自己那梅苑是小了些,普通了些,可平时毕竟自己一个人住着,可以率性而为,不用担心着在外人眼里的品行。何况,自己还比较想念紫苏和紫烟她们的,十几天未见,也不知她们好不好。
离开前夜,六语却是把《文献通考》拿了过来,说是步一群说她喜欢看,便赠给自己了。连瑶谢过后,便让云尔她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回府。
次日,去兴升楼辞别了卫氏,便又在徐妈**护送在回连府去。坐在马车上,感觉着乾梓侯府正在渐渐远去,感觉着距离连府越来越近。看着马车里的那些药材盒,是刚刚步夫人让自己带回去的,说是母亲托她寻的药材。
不用想,连瑶也知道这是给四姐姐治病用的。看着药材盒包装的那般精致,里面的药材定是十分罕见且珍贵的。
等到现在,她才突然想起了楚韶华的那件事。自己离开的匆匆,都没有见过她。前几日在府里的时候,自己是尽量避免和她相遇的,而她自是不会来重影阁找自己的。
现在才想到,突然感觉这事情怕是要糟了,她肯定以为自己是拒绝了她的,不知之后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不过转念一想,难不成自己真的答应她的要求不成,看那天就知道重影阁里的那批护卫,就知道整个乾梓侯府的戒备有多森严了,自己就是有心也无力办成。
如今一切顺其自然,时间帮自己做了决定,也省得自己左右为难了。
何况,二姐姐能管理半个乾梓侯府,她楚韶华想要兴风作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于自己,还真不信就真的必会输给她,应下的话她肯定就会认为自己怕了她。
没过多会便抵达了连府,此次居然劳驾了丁氏亲自来接。连瑶知道这完全是给乾梓侯府面子,母亲迎了徐妈妈准备去前院的大堂喝茶。
紫苏、紫烟也在门口,惊讶的是,同在的还有绿柳。看来春肜并不在梅苑里,本以为上次母亲会就此将春肜安在自己屋里,却不知还是留在了福月楼。
等提到那些药材的时候,丁氏却是笑笑对着连瑶道:“这些既是你带回来的,等用了午膳便送过去,你也好久没见到你四姐姐了,她近日气色不错。”
连瑶自是满口应下,而后带着拿满行礼、抱满药材的紫苏她们回了梅苑。屋子里,紫烟围着自己问这问那,说些未来姑爷待自己好不好的问题。
连瑶真想直接说自己是去给他做了回免费护士了,他那身子可壮得很,身上有伤口,还那么能打,可这些话也仅限于心里想想。
喝着紫苏泡的花茶,久违的茶味,让自己迷恋。绿柳也很乖巧地拿了几碟糕点过来让自己品尝,连瑶一时竟不太能适应她的殷勤,愣了好一会儿。
中午用了饭后,连瑶便亲自去了趟竹苑送药。去的时候只见连玥在坐在窗前看着书,她的身子果真好了不少,身着淡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一头秀发挽了一半,又披了一半,雅致玉颜、略施粉黛,更显清丽月兑俗。
见到连瑶来了放下书卷很是热情,拉着自己说着说那,妹妹长妹妹短的。连瑶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这怎么去了趟乾梓侯府回来,府里的人待自己都那么热情?
最纳闷的还是四姐姐居然也这个模样,不免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出了竹苑,连瑶便去绣房找了董师傅谈刺绣的事情。一留就留了还几个时辰,约莫申正时分才回梅苑去。
可刚跨进梅苑,便见到了姚妈妈正站在大堂里,不止是绿柳、金钗和银钏,还有平时院子里打扫的婆子,小厨房内的老妈子都跪在了地上。
堂内气氛很是凝重,姚妈妈见到自己的时候脸色也一变,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鄙视,一闪而过。而金钗她们知道自己回来后,也都纷纷转头,看着自己的几双眼睛充满委屈,只见银钏的双眼还是红红的。
连瑶心中一沉,看这情形也知道怕是出了什么大事,隐隐叹了一口气,这是自己才回府的第一天,真是让人片刻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