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的转暖,很多人都月兑去了厚厚的累赘棉袄,换上微薄艳丽的衣裳。女子做这类装束,无疑是方便行动、干活。但像连瑶这种当少女乃女乃的人,很多事都不必亲力亲为,穿的宽松简单些无疑是让她觉得舒心罢了。
早膳过后,老太君让丫头们将案几桌椅什么搬到了院子里。半坐半躺在铺着上好虎皮的紫檀雕花椅子,身后靠着蹙绣桃花椅枕。在晨曦的照耀下,微微眯起了眼,一副闲适的样子。
连瑶站在身后,一边为老太君捶着肩膀,一边开始观察着院子。旁边只留了茗茜和茗艺两个丫头,院子里有些静悄悄的。不时地看向院门外,有些不解的是,为什么连瑾她们还没有来。
自己,来的也不算很晚吧……
早晨寅初的时候,步一群就起了身。等自己听到声音察觉到这一点想起来侍候他的时候,他早就更衣完毕了。侧着身子思索间,就听得他道:“你再继续睡会吧。”
刚毅的脸上,不喜不怒,听不出任何体贴的情绪,也没有因她的后知后觉而产生的不欢。
等到步一群离开屋子,连瑶躺下去钻进暖暖的被窝,本想着再眯上一会就起身,可最终还是到了卯初紫苏和紫烟来唤醒才起身。匆匆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膳,来到慈荫堂的时候却是刚好见到离去的卫氏,打招呼间发现她对自己的目光并不是很热络。
因为昨天内院里的事还是自己比她还晚来的缘故?
心里微微一叹,看来还是少不了懒媳妇的称号。
感受着肩上力度适中的敲锤,眯着眼的即使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睁开眼指着面前的小木花凳子对身后的人道:“快坐下歇歇吧。”
连瑶却是丝毫没有放慢手里的动作,一笑摇摇头婉拒道:“祖母,孙媳不累。”
老太君直起身侧着抓住连瑶的手,后者顺势站到她的面前,“你这手上的功夫不错,我这把骨头让你揉捏了半天,真舒服。”
连瑶谦虚道:“是祖母您过奖了,只是平日里在家里的时候这么服侍过母亲。她一看账本就是一天,有的时候孙媳就留在那给她锤肩奉茶。”
老太君望着连瑶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就像是盛开的菊花瓣,每根皱纹里都洋溢着笑意。头点了个不停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亲家太太我也许久不见了,叫她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好的,祖母。”说着又想绕到姬氏身后继续方才的动作。
老太君望着眼前的三孙媳妇,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脸的乖巧。真是越看越喜欢,见她欲转身,遂拉住玩笑道:“我们步家是娶你回来当媳妇的,总不能让你做些丫头们的事。回头把你累坏了,群儿那我可没法子交代。”
连瑶抵不住老太君的打趣,瞧着满头银发高高盘起的姬氏,略带羞怯道:“祖母~”
声音中带着连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撒娇,一个小辈对长辈的撒娇。
老太君模了模连瑶细女敕的白手,随意道:“昨儿个回娘家,家里可都好?”
连瑶先是微微一点头,而后突地变了脸色,又抬头犹豫着启齿道:“还好,只是祖母的身子不太好。”
老太君拧眉不解道:“怎么好好地突然病了?”
“孙媳也不知,母亲说是因为我出嫁那天她老人家高兴游园才有些受凉。”连瑶老老实实道。
“唉……人老了,身子就越来越不管用了。若是以前,我也还能去花园里逛上半天,可如今是在门前走几步就感到累了。”老太君幽幽一叹气,而后往后一仰。
连瑶忙道:“祖母身子骨正强壮的呢,别说花园,就是逛遍整个侯府,也不在话下。”
见老太君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直笑,连带着一旁站着的两个丫鬟也掩嘴偷笑,连瑶自己更是也笑出了声。
院里的笑声引起一旁屋里的乔娘注意,透过打开的窗户正看到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地指着连瑶说话,二人谈笑间,举止更是随意亲密。
乔娘将窗户轻轻关上,细细往屋子里走去,等到了尘哥床前,在床沿边坐下,望着深睡中的孩子轻道:“尘哥,你可不能与你母亲强着。”说着模了模尘哥的额头又道:“她如今这么得老太君宠爱,三爷对她又上心。”
乔娘皱起眉头,隐隐有些担忧起尘哥的未来来。这侯府里从来没什么秘密。昨天连瑶在重影阁罚了自己的陪房和陪嫁两人的事情,早就在全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新来的三少女乃女乃是如何让如何的心狠,就是身边跟着的人也不讲一丝情面。
“你继母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今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该怎么办?”
乔娘一副爱怜的样子看着尘哥,望着躺着的小人无限同情。
“你啊……”老太君望着连瑶笑得前翻后仰的。
连瑶见着上前扶住她的后背,边帮她顺着气,边轻道:“祖母真是的,孙媳说错什么了吗?”。
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中透着无辜,还有一丝调皮。
老太君连连摆手,而后看着连瑶却是停不住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茗茜见着气氛很好,便上前插话对着连瑶清脆道:“三女乃女乃,您这可真是说着了。老太君年轻时和宏宗皇帝去那秋兰围场狩猎,不过捕的可不是什么白兔小鹿,而是一头豹子。”
“啊,豹子?”连瑶不禁掩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姬氏。
茗茜笑道:“可不是嘛,老太君那次可是在皇室贵胄间拔得了头筹。”
“哪有的事?”听到这,老太君便收了笑容,而后吼住了茗茜。
茗茜见姬氏并不是真的生气才放下心,怨道自己不该多话。道了声“奴婢失言。”而后退到茗艺身旁。
连瑶不知这里面的文章,不解地看了看茗茜,又望着姬氏摆了她的胳膊道:“祖母,您怎么了?”
老太君似是沉浸在了回忆中,被连瑶一晃才回过神来。一脸幸福道:“那年我十五岁,父皇想给我选驸马,我心高气傲,将他看上的那几位公子都给驳了回去。那次跟着父皇去秋兰围场狩猎,遇到了你太公公,其实那头豹子是他猎的。”
连瑶听了心道原来是想起了少女时代的事,难怪连眼睛都显得那么亮。
“当时他还是乾梓侯府的世子,我和他同时射箭,结果他中了。我不愿服输,硬是说是我猎到的……”说着说着姬氏便想得越发的入神。
连瑶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念着父亲的那件事。昨儿个没有机会与步一群说,平时他不是在外,就是在书房里呆着,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想想在颐寿园里霍氏说的话也有理,百事孝为先,若是能让老太君应下了,那步一群那里就好说多了。
但是,要自己如何开这个口?
祖母,我父亲官场上遇到了些麻烦,您能不能让您儿子和孙子关照下?
连瑶忙摇摇头。
“怎么了?”本说得滔滔不绝的姬氏见到连瑶摇头,停下了话便开口问道。
连瑶抬起头,尴尬道:“是孙媳走神了。”
老太君低头,叹道:“要你来听我唠叨,是闷了些。”
连瑶忙摇头,回道:“不是的,祖母。是孙媳心里有事,所以才没忽视了祖母,是孙媳的错。”
老太君并不多加责怪,反倒:“怎么,是娘家有事?”
连瑶愕然,不知她怎么能够一语道破。这步家老太君这么厉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害怕,犹豫着该不该怎样说。
“你们都下去吧。”
姬氏对于连瑶的反应姬氏可谓是意料之中,能将娘家的事放在心上时刻惦记着,是个懂得恩德、体会亲情的。
茗茜二人福身退下,连瑶望了望左右。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见此时的她早就收起了方才的娴静表情。
“是你父亲官场上的事吧?”
连瑶再次愣住,失口道:“祖母,您知道?”
见老太君郑重地点点头,连瑶忙跪了下去,央求道:“孙媳知道这事不该来求祖母,只是那毕竟是养我育我的家,我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老太君自椅子上站起,拉着连瑶让她在小凳子上坐下,而后居高临下模了模她额前的碎发,轻道:“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你父亲的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你父亲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如今出了这事,怕是难辞其咎。”
连瑶眼中慌乱,面色紧张,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而后又点点头。低眉咬唇无奈道:“孙媳知道。”
老太君将连瑶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接着问道:“你同群儿提过这事了吗?”。
连瑶忙摇头回道:“还未曾。”
姬氏暗暗吃惊,望着连瑶的眼眸乍生疑虑。娘家出了这种大事,做女儿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夫君求助?
但转念一想,觉得连瑶不该是那种冷漠的性子的人。好奇道:“怎么不与群儿说?”
连瑶坚定道:“孙媳不想,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