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话说间,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众人转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烟霞色衣裳的丫头,胸前都各梳着几条细细的麻花辫子。
连瑶认出来人是春沅。
春沅盈盈走上前来,对着众人依次行礼后,才看向杜氏恭敬道:“夫人,姨娘听说步家的三少女乃女乃来了,让奴婢接她过去。”
杜氏不防连璃这么快就知道连瑶的到来,并且还派了人过来,想着道:“璃儿的身子,可不方便见客。”
春沅又道:“姨娘说了,屋子里不吉利,便在后院的亭子里摆了榻。今日天气很好,老在屋子里闷着不利于病。姨娘说她与步少女乃女乃许久未见,还望夫人成全。”
杜氏捉模了会,心里对于连璃是存了不少愧疚的。
当初与表妹顾氏说在她连家选个闺女过门,是许了今后让她代管后院的,否则连璃一官宦千金又怎么会忍心甘愿为妾受这么多年委屈。但如今快三年了,她依旧还是个贵妾,纵使自己宠她疼她,但关键还是没让靳儿给她那个名分。前几日,自己那不孝子竟还将孩子给踹没了,不仅连璃伤心,自己也是心疼。你说这好好的一个胎儿,指不定就是个男孩,自己盼的容易吗?
当着众人的当着也不好宰驳她的面子,望着连瑶正想着应下。
苏莺莺却突然插话讨好道:“夫人平日那么疼爱连姨娘,怎么会拒绝呢?夫人,您一定会同意的对吧。”
睨了眼苏莺莺,杜氏对儿媳苏氏是越发得不满了。不仅治家无能,管不住靳儿的心那性子还善妒,总把后院给搞的乌烟瘴气,让严姨娘那房笑话。还有她苏家这妹子自年前就来了京城,一直住在府里,性子可是野,成天跟在老2身边,围着一个姨娘打转。最关键这不是自家的闺女还不好严家管束,让她好好说说,却是对着自己敷衍,心里这是有气无处发。
懒得去看苏莺莺,杜氏笑着转向连瑶,道:“你这么大老远过来,自是该见见的。”
连瑶道了声谢,便由春沅引着出了去。
见连瑶走了,严姨娘偷偷给苏莺莺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着杜氏“哎呦”一声,似是大惊道:“姐姐,我都给忘了,那厨房里炖着鸡汤,这几日二爷劳累,侯爷特地让妾身给他补补身子。”
听到严姨娘话语间都是炫耀着自己丈夫对她的宠爱,杜氏憋了憋嘴没好气道:“院子里又不是没丫鬟,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嘛。”
严姨娘却是一甩帕子,眉开露笑解释道:“姐姐不知,丫头们不懂那火候,平日里侯爷和二爷都喜欢我亲手炖的,说是鲜而不腻,香而适中。姐姐对不住了,妾身得先告辞了。”
说着便欠身往外走去,杜氏见了也不阻拦。
旁边苏莺莺也福身道:“夫人,我去瞧瞧姐姐。”
杜氏点点头,一下子屋子里的人去了大半。
旁边的婆子上前扶着杜氏往内堂走去,轻道:“夫人,严姨娘这摆明了是想拉拢步三女乃女乃啊。”
杜氏摇摇头,转而放心道:“就为她那宝贝儿子?哼,她想的倒是美。步家的这位新少女乃女乃,我以前在连家是见过的,性子懦弱,没什么主见,那种大事她可不会擅自做主。”
旁边的婆子笑着附和道:“还是夫人看的远,这严姨娘得意不了多久的。”
杜氏只幽幽往里走去,心里埋怨道:璃儿那般冰雪聪明,自己那傻儿子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连瑶跟着春沅走在安穆侯府里,每走几步总能见到丫头或是小厮,看来这秦府的仆人不少。
春沅走在前面,笑着道:“十姑女乃女乃,姨娘从早上就唠叨着您了,想着您怎么是到了下午才来的。”
连璃找自己准是没好事的,自己来那么早做什么。心中一笑,让她等等也是应该。于是,连瑶不答反问道:“七姐没与人说今日我会过来?”
春沅摇摇头,回道:“姨娘怕夫人知道是她安排的不高兴,所以就没有说。”
连瑶“哦”了一声,又笑着说:“听说秦家有意将七姐提为世子平妻,可是真的?”
春沅一听这话,打心眼里笑了出来。乐呵呵地道:“可不是嘛,姨娘可是等到这一天了。十姑女乃女乃您可不知道,这几年咱们主子活得有多累,好不容易盼到这一步,竟还是因为……”春沅摇摇头,叹气道:“世子对姨娘心里一直内疚着,这些日子都会过来瞧瞧。”
说着春沅脸色慢慢暗了下去,这“平妻”来得可不容易。
这是用命换来的。
连瑶心里不能理解,早就很好奇这秦家的世子是为了什么事居然能一脚将连璃的孩子踹没,这其中定是有蹊跷的。等到了偏僻人少处,拉了拉春沅的袖子道:“平日里只听说世子行为偶有荒唐,却不知怎么会给七姐一脚的?”
春沅望了望左右,见并没什么行人,又见着连瑶一副追究根底的样子,不得已压低了嗓音回道:“十姑女乃女乃,奴婢也不瞒您,有了身子这事就是姨娘也是刚知道的。您好日子那夜,世子喝醉了回府的路上便想去那万花楼,但被姨娘半强半劝地带回来了。世子不喜欢姨娘用夫人压他,回来后便去了少夫人的屋子,但半夜不知怎么就到了蓝朵屋子里。”
想起蓝朵娘的哭诉,连瑶都举得自己的右臂还疼着。不解道:“难不成蓝朵真勾引了秦世子?”
春沅与蓝朵的感情也是要好的,如今听连瑶这么说忙摇头,心疼蓝朵不得善终还没了名声。立马开口辩解道:“是世子平时就看好蓝朵,私下的时候就没少动手动脚过。蓝朵不敢将事情告诉姨娘,那夜许是世子酒劲上来了,蓝朵正好回屋子被爷瞧见。本是世子强要了蓝朵,蓝朵大喊,却不知怎么把少夫人给引了去。”
“所以世子夫人便将蓝朵给打死了?”连瑶惊呼道。
“可不是嘛。”春沅替蓝朵叫冤,望着连瑶无奈道:“奴婢们身为奴才,不好得罪世子,又不能冒犯少夫人。蓝朵夹在中间,被少夫人当场捉住,硬说她是个狐媚子勾引爷,当场就给仗毙了。奴婢陪着姨娘过去的时候,少夫人正要人将她的尸首丢到乱葬岗去,姨娘找她说理,两人就吵了起来。”
春沅说着说着就拿帕子擦眼,隐隐有了泣声,“世子爷过来后,看着这乱糟糟的局面。本就因为回府的事情受了姨娘的气,又听了少夫人几句,就给了姨娘一脚。”
连瑶安慰道:“你也别伤心了,逝者已矣。”
这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情,连瑶除了两个字“节哀”,还能说什么呢?
春沅自顾低头调节了下情绪,转而又看向连瑶不好意思道:“奴婢失礼了。”
连瑶轻轻摇头,示意无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事算是理明白了,但连瑶却是有一点不解。“你方才说秦世子本就看好蓝朵,那少夫人将她给打死了,他没说一句话就任由下人将她的身子丢到了乱葬岗去?”
男人果真可以看着前刻温存的女人,下一步就任由人践踏屈辱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太恐怖了。
春沅垂下头,而后极为悲凉的口气回道:“像世子爷那么多情的人,怎么会把一个奴婢放在心里?十姑女乃女乃您还不知道,院子里除了我们家姨娘,别的姨娘就有六个,至于没名没分的就更多了。我家姨娘心里的委屈不能跟夫人说,不能回连家和大太太、老太太说,什么苦水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连瑶没有说话,此时听了这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原来连璃活得竟是这么不易,难怪那种自小在连府养成的争强好胜、骄傲自负的性子会被磨光。想起前几日她望着自己身上凤冠霞帔的那种羡慕眼神,其中,恐怕不止只有羡慕。
当初自己与她同时面临着为妾的命运,她以为她用手段和聪明得了个好亲事,没想到却是跌进了不能回头的深渊。
难怪,难怪七姐姐会怨恨三婶婶。
“步少女乃女乃,步少女乃女乃……”
连瑶转身,看到一路跑来的苏莺莺,她停在自己身旁,弯着身子喘着大气,一副很累的样子。
春沅行礼唤道:“苏姑娘。”
苏莺莺根本不去看春沅,只盯着连瑶,后者被她看得全身不舒服,轻问道:“苏姑娘,有事?”
苏莺莺好不容易顺了气,先对着春沅下令道:“你先下去,我与这位姐姐有些话说。”
春沅为难道:“苏姑娘,我家姨娘正等着步三女乃女乃呢。”
苏莺莺给了春沅一个白眼,狂大的口气斥道:“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家姨娘就是多等个片刻又如何?”等看向连瑶的时候又变成了客气模样,口气极善道:“好姐姐,我就几句话,您就借我点时间吧?”
连瑶受不了苏莺莺这种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撒娇的话,自己是秦家的客人,今日走了也就没事了。可不想让春沅得罪了她,因而不冷不淡道:“不知苏姑娘有何事?”
见连瑶松了口,苏莺莺便看了看后面的紫烟,这是连瑶的人她不好发作。故又看向一旁的春沅,板脸道:“还不快下去”
春沅迟疑了下,见着苏莺莺不善的眼光才不得已退下。
连瑶也转身示意紫烟一并退下,心里纳闷着这位苏家小姐,秦家少夫人的妹子能与自己谈些什么。
苏莺莺见着身旁没了人,走上去挽着连瑶的胳膊道:“姐姐,步参领是不是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