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奴婢有个事想求您。”春肜站在正绣着双鱼戏水样面的连瑶五六步处,犹豫了许久才出了声。
连瑶依旧低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只顾着手里的活计,只淡淡地道:“什么事?”
声音比以往清冷了几分。
“奴婢想,想回家看看老子和娘。”春肜说着低下头喃喃道:“这样就算过点时日回去,也不会让吓到他们二老。”
连瑶的眼角随着黄色的针线抬起,而后看着春肜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春肜望着连瑶冷冷的口气,心中无限凄凉,只得道:“奴婢想今天就回去。”说着又抬头保证道:“女乃女乃放心,奴婢申时前就会回来。”
连瑶看着春肜停顿片刻,而后低头自顾地将手里长长的黄线用剪子剪掉了,重新引了绿草色的线继续绣着样面。沉默了许久,在春肜举足无措间才回道:“好。”
春肜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觑了连瑶一眼便福身恭敬道:“谢女乃女乃。”
连瑶点点头,只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是。”
春肜颔首应道,而后慢慢后退着出了屋子。
紫苏进来,正好遇到迎面擦身而过的春肜,等走近了看着停着针线发呆着的连瑶不解道:“女乃女乃,春肜这是……”
“她告假回去见她老子娘去了。”连瑶的面色并不欢喜,将手里的绣架往旁边随意一放,抬头对着紫苏似有遗憾地说道。
紫苏迷茫,只不确定地道:“女乃女乃,真的要遣春肜回去?”
连瑶摇摇头,而后又说道:“不回去能怎样,她年纪也差不多了。跟在我身边也有了好几年,也别委屈了她,到时候拿个五十两银子连带着卖身契一并给了她。”
虽然对她不能再信任起来,但是这些年她也没犯过什么大过。回去了,不用为奴为婢,看人脸色过日子好好找个婆家过日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紫苏想着春肜都能那么慷慨地拿出那么多体己去帮助一个认识不过几日的浅尔,看来是有想要在主子身边长留着的决心的。但是她也该明白主子最容不得的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不然当年的绿柳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被关在主子的心房外。真是想不通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将主子屋里的事报上去的事?
如今就是想为她开口求情,都没有立场,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女乃女乃,屋子里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了。马上就是月底,购胭脂的银子也已经拿了出去。”紫苏犹豫着,终于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连瑶倒是不急,只抿嘴道:“到时候会有的。”
说着重新拿起了绣架起来。
……
春肜自乾梓侯府的后院西角处得一所小偏门走了出来,身上还扛了个包袱,走出偏门,便是幽径无人的小道处,往前走了一段路,偶尔也能听到婆子的丫鬟自大院门里传出来。意志消沉地拐出了胡同,便来到了东周大街旁边的一条市集街上,身穿鲜衣的她在粗布麻衣的市集小贩堆中格外显眼。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知道只要过了这条市集的街道,再走过两条小街,便能到达京城门口。这是捷近,她往常在连府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回家。她家在京城外十里外的小村庄里,这个时候老子和娘该是还在连府当差,家里只有两个嫂子和几个弟妹。
连她的兄长们都应该出去做长工了。她回家,根本就见不到一个当家的主。
但是,她得回去。
因为她不想去连府,不为其他,只为不知怎么面对大太太。
亦不知道怎么去与老子开口。
抬头望向远边的天际,高高的太阳挂在正上方。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浅尔说的对,就当是出来散散心,放松下也好,想着便极力将注意力放在摊位摆着的物品上。
重影阁里,或者说连瑶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她身后的不远处,正看着地摊上摆着的纸伞的两个大汉,一边装模作样地问着老板要几个铜板,一边又偷偷打量着前方的春肜。见前面的人从一个摊位到另一个摊位,看似没有什么兴趣,却又什么都模模瞧瞧,好奇地紧跟跟上脚步。
走在春肜的几步后面,一男子捅了捅另一个人的胳膊,指着春肜的背影道:“你说她到底想干吗?不是说回去见她老子和娘的吗?”。
另一个猥琐地一瞥眼道:“你管她干吗,说不准买点东西带给她老子娘的。瞧你这耐性,这小妞姿色不错,我已经好久没上过这么好的货色了。”
旁边的人看着他一副想留口水的样子,伸出手直重重拍了拍他的脑门,不屑道:“瞧你这德行,我怎么就和你出来办事?”
被拍脑门的汉子也火了,指着后面就破口道:“得,你要不来就回去。待会有种就别骑上去”
“哎,她直走了”
指着另外一条该转弯的胡同也思索道:“那胡同才是通往连府后院的,她怎么不拐弯回去?”
二人一对视,猥琐男道:“她这是想去哪?”
“不知道”说者立马加了脚步。
落在后面的人忙紧跟上,还边问道:“那还跟不跟?”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又望了望四周,狠道:“废话,收了银子不跟怎么办?”
“也是,这么好的货,可不能给跑了”说着一抹口水。
压根不知道被人盯上的春肜还在前面到处看着,虽是瞧着各色各样的物件,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好起来。想起答应连瑶申时前要回去,路上也会耽搁不少时间,便也没心思再去瞧旁边的物了,直往前走了去。
等出了京城大门,走在一条仅二人宽的青草小道上,春肜总觉得身后有动静。狐疑地一转身却是什么都没瞧见,便只作是自己多想了,便继续上前。
身后不远处在草丛后躲着的二男子一对视,猥琐男压低嗓子道:“这妞好像发现了什么?”
另一人果断道:“差不多了,前面有个坡。我们从这里过去,截住她”
说着钻进一旁的杂草堆里。
猥琐男一听,立马就来劲,想跟上去,却被对方喝道:“你往那边去。”指了指对面的丛林。
猥琐男虽然嘴硬但毕竟胆子小,听了这命令口气的话立马就乖乖走了过去。
春肜行至小坡,刚听到右边的草丛有动静,停下脚步过去一看,好奇着的时候,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往左边拖去。春肜满心恐惧,脚下往后一踩,后面的人果然跳了起来,春肜拔腿就跑的时候,却见右面又出来一个大汉来抓她。
春肜满心惶恐,她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下竟然会有劫匪,拿起那碎花青布的包袱就往二人砸去,一边又挣扎着:“救命,救……”
“动作快点”
刚呼救没两声,春肜就被两个大汉给制服了,一团白布塞进她的嘴里,而后将她往一旁的丛林深处拖去。纵使她百般挣扎,也只能发出几声“呜呜”的声音……
酉时前刻,连瑶走出房门,看来正朝自己走来的紫烟,好奇地望向西边的小屋子那道:“春肜回来了吗?”。
紫烟转身,也望向春肜的屋子摇摇头,“回女乃女乃,还没呢。”
连瑶低头,春肜的性子最为成稳,纵使是如今的形势,但她既然说申时会回来,怎么会过了时辰呢?见着都那么晚,春肜也没回来向她谢恩复命,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具体是什么不妥,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下了廊子,走到大院子里,连瑶略有担心地望向院外。
云尔、浅尔二人碰巧穿过大堂走过来,手里还恭敬地拿了一个黑本子。到了连瑶身前,双双行了礼云尔便将手里的本子递与连瑶,嘴中恭敬道:“女乃女乃,这是少夫人方才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府里吃穿用度的具体明细,请您过目。”
连瑶好奇着接过,打开瞧了瞧都是关于一个院落平时所用的物品和从库房那领的月银额度。如连瑶这种少女乃女乃,每月是有五十两银钱的,这比以往她在连府时每月二两好的多太多了。又往下,都是一等丫头和各类小厮的银钱,诸如一个丫头几个月做几次衣裳等等,连瑶随意瞧了瞧便将本子递与云尔,开口道:“这些都是惯例,你拿去给齐妈妈就好。”
既然人家想管,便让她管个彻底。
云尔却是摇摇头,笑着反道:“女乃女乃,这不是惯例。这是少夫人刚定下的,与以往连二女乃女乃所安排的变动了不少。”
连瑶这才一顿,瞧着那黑本子想也没想便回道:“这是新的?”
浅尔跟在云尔的身后木讷跟着点头,此时道:“回女乃女乃,是的。”
没说两句,云尔翻开本子摊在连瑶面前指着上面的字就接道:“如往常女乃女乃您的月钱应该是四十两银子,现在提了十两。还有奴婢们或多或少都提了半吊子一两的,衣裳也做得比往年多了几身。”说着便笑得开怀。
“哦,比以往二嫂治家的时候宽松了不少。”连瑶心领神会,这大嫂是一上位就在改革笼络人心啊。
“三女乃女乃,春肜姑娘回来了。”有小厮急急匆匆跑了进来通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