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妈妈本就在内院里,此时听了丫头传话立马就往前面的厅堂赶过来。往堂里走去,齐妈**步子丝毫不见浮躁慌乱,脸色镇定地站到连瑶面前行了一礼。连瑶见着她此时心中就气闷,眼神又瞥到此时门外挤了不少人,冷哼一声重重放下丫鬟刚上来的茶盏就对外喝道:“都站在外面做什么?想看热闹就都给我进来看着”
外面的人立马收回了脖子,而后左顾右盼一副犹豫胆小的模样。
连瑶见了眉头一蹙,又接着道:“怎么,还要我站起来请你们不成”
外面本等着看好戏的人立马就走了进来,个个脸上带着惶恐,站得整整齐齐地朝连瑶行了礼又退往两边站着,人可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本站在连瑶正前的齐妈妈似是对连瑶的举动有些不太理解,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些,只等着其他的人静了下来才抬头看向连瑶。正好碰到上方投来的凌厉眼神,齐妈妈不惊不怕,就开口直道:“奴婢正巧在内堂等了您半天,不知女乃女乃找奴婢何事?”
连瑶微微一惊讶,她在等自己?可这语气,是倚老卖老?轻轻一哼,对她的态度嗤之以鼻,早没有了先前的客气,只随意敷衍着接了句:“哦,齐妈妈找我何事?”语气怪调,对眼前的人极为不待见,自己倒是要听听她想找自己说些什么。
齐妈妈也不见变色,卑恭的样子就回道:“奴婢是来向女乃女乃您请辞的。”
连瑶的身子一顿,而后看着齐妈妈那极为认真的模样,似不是开玩笑的。认真一想,这个时候请辞?可真是想不通个理由来,在乾梓侯府衣食无忧,平时就是连步一群也敬了她几分,好好的怎么就不想干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要开罪她,所以提前就做好了打算,以退为进?
连瑶的心里留了神,本想要直接追究她失职之罪的话一下子就先憋了回去。象征性地反问道:“齐妈妈怎么突然有此想法?如今我刚过门不久,你却是就想请辞,可是让外人看着是我这新少女乃女乃排挤老人了?”
齐妈妈抬头看向连瑶,面露不解。怎么才一会没见着她人,态度就变了这么多?她这话说得极为犀利,心里该是想盼着自己离开,但话里明着就是想要留住自己。可就是这样的话让自己无话应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因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若是自己坚持要离开,别人会说自己不满新主子;但若是说不想走了,又会说自己与主子在闹脾气,故意为难她。
原来本以为连瑶会一口应下,让自己干脆的离开。可现在,貌似不是这么简单的。
连瑶看着齐妈妈皱眉的样子在心中冷笑,抬起手状似看着自己袖口的石榴绣样,眼眉微翘不经意地就轻道:“可是觉得我亏待了你?”
齐妈妈惶恐,面对连瑶这咄咄逼人的问话。她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昂头挺胸就回道:“女乃女乃不曾亏待奴婢什么,只是奴婢年事已高,本是心中一直担心着三爷的终生大事才一直留在府里。如今女乃女乃您既已过门,见三爷与您夫妻恩爱,也该离开了。”
女乃娘与一般的下人可不同,可以是从外面雇请,也可以是在府中媳妇子里挑选出来的。
连瑶诧异道,没想到这齐妈妈确实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如果自己接着再为难她的话,旁边的下人怕是看着心里也该有嫌话了。可是就这般放她离开?
不,她想知道的还没有得到答案。
连瑶嘴边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双眼望着面前的人就认真道:“齐妈妈这么急着要离开,可是因为良心不安?”
齐妈妈嘴角微抽,脸色一阵白一阵黑,余光又瞄到两侧投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眼神,两只眼珠子对着连瑶就道:“奴婢自认为在侯府几十余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人恪尽职守,又有什么良心不安的?”
恪尽职守?连瑶怒极反笑,慢条地站起身来,轻道:“我与齐妈妈处的日子不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不明白。”说着看了在场的其余人笑着又道:“不过相信他们会比我了解,你们说说,齐妈妈是不是当真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有失指责的事情?”
众人本就是想要偷偷在外瞧瞧的,但突然被喊进了厅堂。如今又卷入了这是非,更是后悔不已,他们平时都是干些粗活,在齐妈妈手里少不了皮罚之苦。齐妈妈不好得罪,但是这新少女乃女乃,重影阁的女主人,她有心想要为难齐妈妈,若是他们等人出声去为齐妈妈说话,岂不是阻碍了她的好事?
突然想到齐妈妈要请辞,但终究是个什么结局都不明白。一下子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吱声。
连瑶看着冷冷一笑,她本就不指望他们来起多大的作用。这不出声也有不出声的好处,又走近几步至齐妈妈跟前,望着对方的双眼怔怔道:“我初嫁至此,你作为重影阁的管事妈妈,却到了新婚第二日来见我,此为其一;那日春肜与钱妈妈大吵大闹,你没有及时制止反倒隔岸观火,此为其二;昨日春肜夜晚没有回府,我不知你是刻意疏忽怠慢还是知情不报,但如今出了人命,此为其三”
连瑶一字一句的声音在大堂里显得无比响亮,直到最后的“人命”二字又颇带了写咬牙切齿的感觉,不仅震撼住了在场的其余人,也把齐妈妈给吓到了。
这是秋后算账?人命,指的是春肜么?
她心下惶恐,自己方才虽然说得义正言辞,但也不过是想在底下人面前保持份威严。她是想要离开,但是颜面却是想留存的。如今被连瑶指名道姓的一条条数落自己的罪责,难道离开也如此不顺?
“齐妈妈你是三爷的女乃娘,在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敬你是个老人,有时候犯了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春肜是我的陪嫁,如今不明不白就这样丢了性命,你让我找谁替她寻个公道去?”连瑶目露凶光,周身的冰冷似是想把面前的人给冻住。
齐妈妈一把年纪的人,头一回在一个年纪轻轻的人身上见到这种气势,也不是说有多可怕,就是觉得连瑶她这种眼神、这种表情,让她觉得慑人。
“奴婢是自女乃女乃您口中才知道春肜姑娘没了命的事,她昨夜没回来,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齐妈妈对于连瑶所说的前面两点避而不谈,只是低声为自己解释昨夜的事情。这虽然是自己失职,但是别人若是以为她是知道了却不管不顾那就是知情不报,罪名更大。
“是吗?原来这重影阁里还有你齐妈妈不不知道的事情?”
齐妈妈觉得后背直冒冷汗,抬眼仔细瞅着连瑶的脸色,一张圆润白褶的脸上早就泛起了眉头,后脊背站得也没有原先的那么直了。想着开口,但一犹豫,折腾了一会才小声道:“这事是奴婢疏忽,是打是罚任由女乃女乃处置。”
连瑶一直耐着性子看着她几次欲张口又闭紧的模样,等到现在听了她认罚的话方满意一笑。而后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雍容大体地坐下,点头道:“齐妈妈既是知错,这罚定是要领的。你身为重影阁的管事妈妈,犯了这等严重的错,本该重罚,但念在你年事已高,就下去领个二十板子吧。”
说完余光扫向在场都变色的人,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动着水面上浮起的茶叶。因是不是自己惯喝的味,连瑶只是吹了吹并没有饮下。
两边站着的小厮小丫头们立马嘘声一片,似是没有想到连瑶会做出这样的事。
齐妈妈听完倒也不辩解,今日一见连瑶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并没有如连瑶心中所想地将步一群搬出来,只低头道:“是,奴婢领罚。”
对于她的顺从反应,连瑶倒是有些意外了。但想着春肜的那件事,并没有让人立马将齐妈妈带下去受罚,只又问道:“春肜身上的伤并没有大好,近日根本没有安排给她差事,怎么会出院子去的?”
春肜近日心情不好,与乾梓侯府中的人并不熟悉,照理是不太会出门的。她又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整个院子能指使她做事的人没几个,连瑶望定了眼前的齐妈妈,想要她给个回答。
齐妈妈抬头,想了想便回道:“昨日奴婢见内院里的三色堇长得正好,便让怜香与惜玉移了几株在盆里,傍晚让浅尔与她们几个丫头送到了幻梦楼去。谁知道浅尔那丫头突然闹起了肚子,奴婢正为难时,春肜姑娘正好开了房门,就让她代跑了一趟。”
说完看了看连瑶又接着道:“奴婢也不知道春肜她怎么就没有回来。”
“春肜她们差不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梦幻楼、是什么地方?
不过这倒是连瑶第一次听到院内的人提及三色堇,想必二者是有关联吧。
“是女乃女乃您与爷去老太君屋里用晚膳的期间,大约是酉正时分。”齐妈妈倒是配合得很,对于连瑶是有问必答。
连瑶低眉一想,而后对着一旁下令道:“去将怜香和惜玉唤来。”
“是。”
自有人站出来应下而后拔腿就往外跑去,似是怕耽搁了连瑶的事情就受到处罚一般。
“怎么会突然想着将三色堇送到梦幻楼去?那是什么地方,可是哪位姑娘的闺阁?”连瑶径自问出心中疑惑。
齐妈妈一顿,而后只轻道:“以往每年初春的时候,都会挑几株长得好的三色堇送到梦幻楼去。至于那是什么地方,奴婢可不好说,女乃女乃您还是等爷回来亲自问他吧。”齐妈妈将话说完,便是一副不再想多说一句的模样。
连瑶诧异,心知三色堇非同一般,也不去逼齐妈妈,更不去问他人。
“奴婢见过女乃女乃。”
“奴婢见过女乃女乃。”
怜香和惜玉二人同鹅黄色款的春衫自外走进来,恭敬地齐齐地朝着连瑶行礼。
连瑶看着眼前两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直接道:“你们昨日是什么时候从幻梦楼回来的,春肜、她为什么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
怜香和惜玉二人一对视,她们方才早知道了春肜投井的事情,心中也早做好了被问的准备。但此时已听到连瑶的问话,身子还是不免打了个颤,春肜姑娘虽然前些日子被打了板子,但到底是连瑶身边的大丫头,一起出去却没有一同回来,她们俩定是有嫌疑的。
最后还是怜香先往前一步应道:“回女乃女乃,奴婢们同春肜她一同将花盆送到幻梦楼后,在回来的路上她突然说想一个人走走,便让奴婢们先回来了。”
连瑶一皱眉,但想到春肜自回了趟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随着她伤势的渐渐转好,心情定是无比失落。一个人单独走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想着又头疼起来,这事情这么棘手,挥手道:“都下去吧。”
似是没有料到连瑶会这么简单就放她们离开,怜香当下就愣了神,还是惜玉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反应过来。
等二人退下,连瑶才看向齐妈妈,对着一旁的小厮道:“齐妈妈是老人,可别打得太重了,否则影响了她启程就不好了。”说完理了理裙摆衣襟就站起来转身往后堂去。
一旁的紫烟见着似是心有所虑地轻轻拉了拉连瑶的衣袖,但连瑶却是没有停下脚步。听着身后背道相驰的几人脚步声,只看了眼紫烟示意她别多事。齐妈妈这人,走前自己还赏她一顿板子,或许让外人看了会有闲言碎语,但是自己难道真的连处罚一个下人都要有所顾忌?
她可以断定,春肜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赶她离开就投井的。所以不管真相如何,齐妈妈都难辞其咎。知道紫烟是担心步一群那里,齐妈妈毕竟是他的女乃娘,现在自己一点情分都不顾,对于一个劳苦了半辈子的人施行。或许他会埋怨自己吧,但……摇摇头,实在不行自己就同他说理,反正这个步子自己是不能让的。
到了内院,刚下了台阶,连瑶余光撇向那边的绿丛,并着慈茹花的三色堇长得正好。绿绿的鲜叶映入眼帘,等过些日子开了花,许是就更加明艳了吧?
幻梦楼,连瑶心里已经有几分把握确定那是什么地方了。能让他们都闭口不谈的地方,定是那儿。
梧桐林、幻梦楼、三色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