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晨风进梅花林开始,沈紫言便朝着秋水使了眼色,让她偷偷去告诉了静虚一声。方才也曾亲眼看着静虚立在那里,是以并不觉得惊奇。倒是许熙看见西晨风神色有异,也跟着看了几眼。
西晨风难以置信的看着静虚,怔怔的站起身来,朝着山房走去。
静虚远远的看着他过来,下意识的便是要回避。然而脚下似生了根一般,挪不开脚步。直到西晨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跟前。四目相对,天高地远。
沈紫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二人,眼眶微热。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巧合。
谁能想到,西晨风的妹妹,就是自己偶然识得的一个尼姑。
兴许兄妹二人之间,本来就有不为人知的羁绊,所以西晨风一眼扫去,便认出了她。
杜怀瑾静静的看着二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唯有许熙不明就里,低声问:“怎么回事?”杜怀瑾耐心的将经过细细道来:“西晨风多年前和亲妹妹走散,今日紫言偶然发现这慈济寺的姑子静虚竟是西晨风的妹妹,我们便寻了由头将西晨风约来,本是想着先让静虚远远的看上一眼再做打算,哪知西晨风就这样认出来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二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许熙微微颔首,“看来老天到底是待他不薄。”
西晨风默默的盯着静虚看了半晌,终于艰难的启口:“你是不是晨雨?”静虚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忙不迭点头,“我是晨雨,李晨雨。”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西晨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也泛起了水光,“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
静虚已是泣不成声,句不成句,“自婶婶过世以后,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西晨风红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从现在起,便有了,我是你亲大哥……”静虚哽咽着点头。
西晨风唇边绽放了一丝笑,“唤我一声。”静虚一直望着他期盼的眼神,张了张嘴,任由泪水肆意流下,终于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哥”西晨风的泪夺眶而出。
为了这一声大哥,他已盼了十多年。母亲过世之前,曾经紧紧抓着他的手,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哪知后来风云突变,他们二人就此断了消息。每晚屡屡想起,西晨风愧疚得难以入眠。
而如今,经历了这些事,他终于寻回了亲妹妹。也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西晨风似是想到什么,回头望了眼亭子里的杜怀瑾和沈紫言二人。又转过头来问静虚:“可是他们寻到你的?”静虚拭了拭眼泪,含泪笑道:“我和福王府的三夫人从前见过一面,也不知为何,她今日突然问起我许多事情,我才渐渐知道……”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西晨风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上上下下打量着静虚,笑道:“大约是见着我们模样相似的缘故。”静虚抬头看了西晨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有几分相似。”西晨风就望着她,“你可要还俗?”
静虚沉默了片刻,视线落在极远极远的地方。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些年我住在这寺里,早已习惯了。你若是惦记我,得闲了便来看看我,此愿足矣。”西晨风本是洒月兑之人,自然也不会强迫她,闻言点点头,“你喜欢便好。”说着,扬声冲着亭子里高喊:“我找到妹妹了”
那边杜怀瑾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也回之高喊:“我们看见了”沈紫言暗暗笑了笑。西晨风倒也是个有趣的人。许熙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风吹过,拂起他的白衣,宛若羽化而登仙的世外之人。
山风拂过面颊,似刀割一般的疼。可是沈紫言丝毫不觉得冷,心里倒是欢喜得似那三月艳阳天。三个人静静的立在亭子里,谁也不曾开口多说一句话。然而却自有一股温情洋溢在三人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怀瑾牵起沈紫言的手,轻声说道:“仔细冻着。”沈紫言这时才惊觉自己浑身发冷,禁不住就打了个寒战。杜怀瑾忙月兑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将她揽在了怀里,对许熙说道:“我们暂且先回去了。”
许熙点点头,笑道:“我和你们一道。西晨风那小子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杜怀瑾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可得让他好好答谢我们。”许熙轻笑出声,“最该答谢的该是认出静虚的三夫人才是。”
沈紫言也是兴致高昂,闻言立刻笑道:“正是该如此,过几日可得叫他好好想想,该送什么谢礼为好。”许熙听着她清丽的声音,心间荡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然而眼见着她在杜怀瑾怀中巧笑嫣然,笑语如花,也甚是满足。
哪怕是不能和她厮守,看着她高兴,他的心情,也会变得愉悦起来。
杜怀瑾扶着沈紫言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冲着许熙拱了拱手,便放下了厚厚的车帘。沈紫言坐在铺好的坐褥上,大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杜怀瑾身上,随口问:“西晨风为何要隐姓埋名?”话音刚落,杜怀瑾方才含笑的眼眸立刻笼上了一层寒霜。
沈紫言心里微微一颤。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余下的两个孩子也要各自逃亡,这可不是家道突变那么简单。
杜怀瑾长长的叹息:“是因为七皇子案。”沈紫言微微一怔,看着杜怀瑾黯然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也没有想到,西晨风居然也和七皇子谋反一事扯上了关系。看起来那样滑头的一个人……
杜怀瑾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西晨风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县令,可他父亲的老师是七皇子的太傅。当年有人弹劾七皇子谋反,西晨风的父亲也曾上书为七皇子说情,哪知后来七皇子当真……”
沈紫言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说七皇子谋反这段往事。可是每一次听说,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权势倾轧,从来就是如斯残酷。而七皇子却是杜怀瑾从小的玩伴,对于七皇子的死,人一直耿耿于怀。
正思忖间,杜怀瑾已模了模她的头,“别想太多,安心养胎。”沈紫言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起。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这事在不久的将来,总会被重新提起的。然而那已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府的垂花门前。杜怀瑾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了马车,不住嘱咐:“当心台阶。”“小心路滑。”诸如此类的话语,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沈紫言一转脸,就看见杜怀瑾满脸的认真和小心,心里微微一动。
似乎从进府以后,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过了几日,就是年关了。
这是沈紫言嫁入福王府以后,过的第一个年。可是也算得上是最冷清的一个年关。因为杜怀瑜的过世,福王府上上下下,根本没有一丝过节应有的热闹气息。一大早的,福王妃便按品大妆,准备进宫朝贺。
沈紫言进府不久以后,也被册封为了一品夫人,此时也不得不换上繁琐的衣裳,头上也戴上了重重的妆饰。杜怀瑾撩帘进来时,沈紫言已收拾妥当,正坐在榻上等着。杜怀瑾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有心想模模她的头,只是无从下手,又深深看了她好几眼,笑道:“紫言还是穿着家常衣裳的时候好看。”
沈紫言横了他一眼。
这身装束太过繁琐,生生叫人连走路都不自在。若不是为了进宫朝贺,自己哪里会想要穿着这身衣裳杜怀瑾却犹自不满足似的,围着她转了几圈,蓦地就凑到了她耳边。他滚烫的呼吸轻拂着她的面颊,传来一阵**。只听得他低声耳语:“你还是穿着肚兜最好看。”
沈紫言顿时愣住。
这人怎么能说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来?
耳根子有些发热,狠狠瞪了他一眼。杜怀瑾却微挑了眉梢,从上到下的,一溜打量着她。沈紫言犹如芒刺在身,浑身上下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拔腿就想要出去。却被杜怀瑾拉住了:“待会进宫也不知要多久,你暂且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于进宫一事来说,杜怀瑾远比自己经验丰富。沈紫言来来去去也不过就进过那么几次,还是在先皇病重之时。那时候战战兢兢的,哪里有心思去管其他杜怀瑾如此说,必然有他的理由,沈紫言也不逞强,一连吃了好几块酸枣糕。
杜怀瑾从始至终都含笑凝视着她,待她吃完,伸指替她扫落嘴边碎屑,眼里满是宠溺。在他深如潭水的眼眸里,沈紫言几乎找不到方向。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杜怀瑾忙扶住了她,“你当心些,穿着这一身衣裳,还不知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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