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舍里十分安静,很多人都愣住了。
门生们张着嘴,彼此相互对视了几眼,颇有些不知该怎么说的无言。潘光坐在那里先是愣住,随后猛拍了一下大tuǐ,晃着光头脑袋道:“俺还真没看错人,这家伙居然敢在书院里说院长不对,果然够猛。”
话语刚说完,潘光顿觉几个书院长者的目光正看向这里,连忙一低头,装作聆听的样子。
孔良皱着眉头,随后思索片刻之后又和缓下来。书院成立数百年,内门考核又是一年一次,其间程序早就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故此,基本上所有书院内的门生都知道,这最后一道考核,看的就是你合不合这些书院长者的意愿。
张幕这样做,显然很难。
“莫非是想反其道而角院长与夏侯霜一向相交甚好,若是利用两者间的关系来提携自己,未必不行,更何况夏侯霜已死,院长又上了年纪,只要恻隐之心微动,必有内门一席之地,这样的话刚才那番话里一定有牵扯夏侯霜的语句。”
孔良坐在那里,以1谋人1境谋算人心的眼光,分析着张幕的意图。
只可惜孔良不是张幕,他不知道后者只是有感而发,脑海里想起某人曾在某地的一句话,对比今日广君歌的言语,让他有些愤慨罢了。
这愤慨来的其实没什么道理因为广君歌也只是在阑述着一位谋者应做的事情谋者出谋划策,所献之计即为他人,也为自己。这本来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不过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总有些人可以影响你的一生。
对于张幕而言,夏侯霜无疑就是这类人。没有他的存在,张幕也许还是会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如同上辈子那样,最终在平淡生活里被世界遗忘。
广君歌眯着眼,天空忽明忽暗的变幻,照在桌案酒杯上的光线刚刚还是金黄sè的大亮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黯淡的银光。窗外有风流入,发白胡须随之飘动,他在这种变幻中沉默着。
有多久没人对他说过“你不对。这三个字?
广君歌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是感觉从进入大陆风云榜之后,似乎这种字眼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过。上年岁的人容易被字眼触动,他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夏侯霜是一个好的将帅之才,但他不是一个好君主,早在夏侯家族崛起的时候,我就已料到,早晚都会有这样一日到来”
广君歌颇为惆怅的发一声长长叹息随后脸sè复又平静,只是嘴角牵扯了一下,似乎在笑。
“聪明与成功之间的关系暂且抛开,老道想要问一问。既然天官都城在当时如此危险,外有十数万魏衡统帅的荆州大军攻城,内有王维昌、杉山一郎等人祸乱你仍旧选择了回到城中。莫非你以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张幕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只是人生在世总有些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的事。”
这回答很坚决,周边几个喝酒小声聊天的书院长者相互对视了几眼,目光中无不闪烁着一种莫名意味。广君歌顿了顿,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目光开始直视着张幕的眼睛,依旧问道。
“凡事都有代价,你想过自己会为此付出什么驯”
“想过。”
“如果结局注定是失败的,你还会这样选择吗?”
“会的。”
“为什么?”广君歌笑了一下,这笑的有些莫名其妙,让人mō不着头脑。
“因为不做就后悔。”
张幕的回答简单而又明了,他站立在那里,目光与广君歌对视着。
眼角余光看到道袍中的手,似乎紧了一下,复又缓缓散开。张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广君歌没说话,他只能静静的等待下文。
良久,对面道袍中的手摆了摆。
“你走吧。”
“学生告退。”张幕起身向着广君歌施了一礼,随之转身告退。
学舍外,新雨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张幕自来时那条长廊,向着不老峰下走去,内心犹如这沿途的风景一样,平平静静。他初来学院,对这些长者们的xìng情脾气本就没什么了解,若是顾头顾尾的回答,只会显的更加平庸,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表达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谋者的最高心xìng是无情,但已经融入这个世界的张幕做不到,他不希望自己无情,也不希望别人会无情。
所以在广君歌说出不应该回到天官都城的话语时,他才有那么一瞬间的愤慨。
山道两旁的树影倒退,叶已掉落的干枯枝丫,在雨后又重新清晰起来。午时已过,张幕正感觉有些月复中饥饿的时候,他看到山脚下的木亭里坐了一个人,这人看到自己出现时连忙向这里挥了挥手,张幕走过去,看到她身边的木质饭盒,不由笑了一下。
“怎么不在庭院里等我,莫非刚刚下雨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张幕看到夏侯芸的发髻上有些湿迹,心中一动,伸手在她额前的发丝间挑起。然后拿起石桌上的饭盒,与夏侯芸两人一同向远处走去。
“是啊,谁知道这里的天跟冀州一样无常。明明早上还晴朗的很“别嘟嘴了。”张幕笑了下。“虽有yīn、晴、雨、雪之分,但所有人头顶上都是同一片天,天下无常,所以天亦无常。”说到这,还煞有其事的感叹了下。“乱世之下,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很多人不明白而已。”
“你怎么也学我父亲似的,总是满嘴道理。”
“所以你父亲才是我最佩服的人,这世上知晓道理的人其实有很多,但却很少能真正贯彻。”张幕与夏侯芸一边走一边说。“不过这也正常,如果大家都一样,世上早就不会有英雄与狗熊间的区别了”
雨后自有一股清新,虽无茂密繁多的叶子,但枝丫树影倒立,群山间林木参差依旧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话语在风中显得断断续续,随后拐过一道弯,终于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林木里。
这一日,张幕身前的透明属xìng板里,显得空空dààng。
系统既没有告诉化完成任务,也没有对他诉说起青州势力的变化。但天下就像是这片无常的天,哪里都是风云张幕走后,学舍里的考核依旧,但远没有像前者那么费时日,大多是问上一两个问题,门生回答后就可自行离去,广君歌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张幕只是一个特例,夏侯霜与周语叶两个特殊的人物关系摆在那里,难免会让他多想。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学舍里最后一个门生已经离开,那个记录门生〖答〗案的中年男子,随手将整理好的卷宗摆放在广君歌身前。就听几个刚刚不断聊天打屁的老家伙,开始向广君歌说道。
“妖道,今晚咱们几个老家伙打算喝一顿,你来不来?”
“又喝?”广君歌有些无奈。“三天一小顿,五天一大顿,你们这些家伙莫非是想把老道家底喝光了?”
那个先前考过顾融的慕青风哈哈一笑。“还家底呢?得了吧,现在也不争霸天下留着那些钱干嘛?不如趁现在吃个够,哼!过几年连牙都没了,想吃都吃不了!”
“就是这个理,战场上我不是你对手,可论喝酒吃肉,你比老子差远了!”
几个老家伙趁机起鼻。
“放你娘的屁!!”广君歌一扫之前高人模样,立刻不正经起来。“要是老道没有钱,你们一个个能安心归隐?那些诸侯巴不得你们一个个早死,免得有朝一日重出书院,弑了他们这些旧主。”
“你这老道真心不要脸!那是书院的势力,数百年前就这模子,跟你有毛关系!!”
“狗屎!!书院就是老道,老道就是书院,你们懂个屁!”广君歌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慕青风立马啐了……
“呸!这老道太无耻了,你们上不上?”
“揍他!”
几个老家伙lù胳膊挽袖子,开始像年轻人一样闹在一起。
学舍内打的热火朝天,学舍外却是一片悠然寂静。
秋风习习,将那些落在地面上的墨huāhuā瓣重新吹起,日头高照,一切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