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爹他老人家的生辰,谁给他送花的?
虽然我这个不孝女儿经常顶撞南宫大将军,但是我爹他老人家的生辰,我还是刻到骨子里面的。就算那些年,我潜伏在军营里面插科打诨,不敢正门走进南宫家,但是我每年都在他老人家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簇漂亮的白茶花。
冬天的白茶花啊,那是什么概念?
简直就是非常之能耐啊!
这是我同南宫大将军之间的秘密。
父女间的秘密。
我没有必要告诉我娘。
我娘把被子在阳光下叠开:“你爹每年的生日,我都会给他做果粉酥。”
我娘的果粉酥做得甜腻。
天知道南宫大将军怎么会喜欢吃!
我溜溜地转了一下眼睛:“娘,传说爹年轻的时候是帝都标准的拽傲高富帅,爹要成亲的消息炸出去,帝都的那些名门闺秀还有为他而要死要活的。是不是真的?你当初是怎么跟爹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你是不是主动勾引爹的,你们怎么就生下我?”
我娘小心思的眼神看着我。
她模模我的额头,又模模自己的额头。
我娘喃喃自语:“没有发烧。”
我娘又说:“丫头,是不是闷得慌?闷就帮老娘晒被子!”
我娘又扯开话题了。
我知道我娘的诡计。
我也曾经听我娘偶然提起过,她是大山坳的村姑一枝花,脸蛋可美,腰儿可细,一身红衣服就像杜鹃花漫山遍野,清脆的歌儿也唱得漫山遍野,方圆几百里的山头山谷的年轻小伙子都喜欢找她对山歌的,可惜他们唱到口吐鲜血,都没有把我娘唱下来。偏偏我娘遇见我爹,我娘就被南宫大将军给扛了下来。那时候,我爹的军队刚好经过,两人简直就是干柴对烈火、王八对绿豆,然后……呃……就有了我。
我记事以来都没有见过我娘娘家的亲戚。
我说:“娘,什么时候我们去你娘家?你总得照顾照顾娘家。”
我娘拿出鸡毛掸子,打着被面:“娘家人保守,不稀罕你娘回去。”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他们不认你,他们总认我这个可爱的外孙女吧。你告诉我地址,我回去替你尽孝。”
我娘把掸子都打飞了:“尽孝?!丫头,你又讨什么歪主意?你少气你老娘,让你老娘长命百岁、天天赢钱,就是最孝顺了!”
我黑:“……”
过了一阵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爷爷姥姥都不在,你怎么尽孝?”
我坚持:“你告诉我地方。”
我娘靠过来:“丫头怎么着?”
我说:“娘,我怀疑……”
我娘点头:“怀疑啥?”
我吞吞吐吐:“我怀疑——”
我娘:“嗯?”
我嘿嘿笑着:“我怀疑你家老爷在外面藏着野女人,就好像当年遇到你一样!”
我娘扬起鸡毛掸子:“呸!把老娘当成是野女人!”
掸子认真抽下来。
我手臂都被她打残了。
我娘又心痛,替我揉着手臂:“丫头,你爹不会,你爹是好男人。”
我翻着白眼:“好男人,不见你抓住?”
我娘赏给我一下大栗子:“臭丫头!”
这几年,人长大,日子过得有点浑浑噩噩,我所看到的,南宫大将军不是对我娘不好,只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说不出的陌生。
仿佛都带着什么秘密。
我闷闷在一边。
我娘像一只小蜜蜂,进进出出几圈,把被子晾得像唱大戏搭戏台。忙完了,她就抱着小篮子回去暖炉子勾线女红,一边吩咐小豆芽点灯整理屋子,一边对我喊:“小透,你今天留在家里,过去南宫夫人那边吃饭吧。你大哥刚被处了流放,夫人心里难过,你去开解一下她。”
又是司徒家!
我烦!
我听见司徒家的人就无比烦躁。
我奇了:“我这是谁的亲生女儿?”
我娘瞪了我一眼:“你是南宫家的女儿。”
老太太这话说得比文光殿的大学士还有学问,让我哽咽无语。
同为南宫家的主妇,司徒恩恩住得院子,是我娘住的小屋子不能比的。
不说其他,就说这三进门屏之后的一池假山活水。
这迎面的假山有个漂亮的名堂,叫做“清池千灵”,叠起堆砌,流泻精致,翠绿带雪,是名匠世家的杰作。假山的石头乃天山神池水冲刷了几百年的光化石,每一块都像开过光一样,带着灵性神气;池底的泥巴乃碧落江江口的黑色泥巴,色泽墨黑而干净,死死趴在池底,水流倾斜也不会起浮沫;这一池清澈的池水是通向旭阳大湖的源头水;里面养着的大肥金鱼曾经都是福州种,《西游记》里面观音莲池的品种,是在国分寺的莲池天天听着梵音长大的肥金鱼。我爹喜得贵子的时候,国分寺的方丈老和尚从莲池捞过来的。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莲池听过经文的龙身金鱼,同街边没有听过经文的五文钱一条的鲫鱼,两者的味道好像没有多大区别。
司徒夫人就是依身坐在这个池子边缘。
雪白的狐绒短衣勒着腰间细细的,落到的紫色长裙铺盖着地面。
她幽幽的眼神看着池水。
如同绝色阁的珍藏版画里面的忧郁美人。
素颜的芙蓉脸上,翠翠的笼烟眉,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幽怨。
自古红颜多薄命。
司徒恩恩一点也不薄命。
她一定是在想我大哥了。
虽然名义上,我娘是正正的南宫夫人,但是南宫家早已经把司徒恩恩当做正夫人。
我爹两头家,南宫家和帝**。
——其实,南宫大将军待在军营的时间更加长。
南宫家的男仆甚多,很多都是我爹的军中退役的。
这些粗鲁的汉子,总是带着一股军官的豪气,谁也不服谁,偏偏司徒恩恩就有办法让他们贴贴服服、说话斯文温柔。
司徒恩恩,司徒家娇滴滴的小姐,并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她是我爹的可爱小亲亲,才成为南宫家真正的女主人。
她真的是把整个南宫家扛住了。
我那位知足常乐的娘,根本无法同人家比。
这些年,司徒恩恩对我娘和我都不算太差,我没有见过她同谁吵过架,除了我爹。因为南宫大将军经常同军中的将士在外面喝花酒抱姑娘。
司徒恩恩不能容外面的莺莺燕燕,却能容下我娘。
两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