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乃娘把旁边两个食盒递上前来,“这是董公子特意给你带来的,这是祝小姐家送的。”
张蜻蜓看得大喜,左一块右一块,毫不客气。胡祝二人看她吃得有趣,也不再客气,这清茶淡饭的饿了许多天,此时人多抢起来让彼此胃口更好了些。
只周女乃娘怕她们吃坏了肠胃,不许多吃,垫垫肚子,就倒了热茶给她们,问起庵中之事。
张蜻蜓把茶一口饮尽,这才嘟囔起来,“那师太偏心见惜容的时候还给你批了八字,见我就模下头就算了。”
“二嫂,你这话可就错了。”胡惜容急急告诫,“许多人求师父摩顶都不得了,你一见,就得她摩顶,这可是天大的福份,可别乱说了。还有她送你的可是水月观音,足以注明师太很是看重于你。”
张蜻蜓正好求解,“这三种观音到底啥意思?”
胡惜容一一解释。
杨柳观音又名药师观音,可以消灾除病,所以送了胡惜容。而送祝心辰的持莲观音,为面容姣好的少女,源于观音菩萨教化红孩儿时的化身,意喻纯净美好的心灵。
而赠予张蜻蜓的水月观音又被称为千手观音,能渡人厄难,救人水火,极是神通。说起这段来历时,更有水中观月,月中观水,一种是非难辨,真假同存的禅意在里头,极是高深,那个胡惜容就参不透了。
那些救人啥的张蜻蜓不关心,她知道自己没本事,也没那个胸怀去普渡众生。只是听到那水中观月,月中观水八字时,心中一颤,想那老师太还是有些道行的吧,要不怎么会点出这个东西?
按说起来,现在她和原装的章蜻蜓,究竟谁又是谁呢?
她的心思,没人明了。胡惜容只是悄悄跟祝心辰打听起来,“贵妃娘娘究竟做了个什么梦?肯答应你来这里?”
人皆有好奇之心,张蜻蜓一听到八卦,顿时就把水啊月的全都抛下了,专心听祝心辰说话,“姑姑前几日突然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只猫突然跳了出来,把她的朝服给抓了一个口子。姑姑担心表哥出事,心里不舒服。只是一直不敢来,怕听到些不好的。只是前儿才给我说动,过来求个平安。”
朝服是人身份的的象征,梦见被猫抓了,恐非吉兆。
周女乃娘低声跟张蜻蜓道,“要是男人梦见猫,可能是家中女眷有喜。而女人梦见猫,乡下人就说不吉利。若是要破解,最好养一条狗,猫狗不和,用它来破破那猫的煞气”
这话,她一个做下人的不好当着一众主子的面明说,只能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说给祝心辰听听,信不信就在你了。
祝心辰急忙追问,“周女乃娘,你说的是真的么?那要养什么狗?”
周女乃娘见她问起,这才道,“这也是我们乡下人的说法,小姐听听也就罢了。若是信的话,就去养一条黑狗,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却最是辟邪之物。”
祝心辰心中默默记下,到了林苑外头,与她们分手,就回去找姑姑禀报了。只是临走前跟她们约好,“若是要走,可不能撇下我。我回头去跟姑姑说一声,回头就来寻你们”
等她回了家,却见家中已经养了一条纯黑如墨的大黑狗了,问了方知是姑姑让养的。宫中非有丧事,忌一切黑色物件,这黑狗只能养在家中,而祝贵妃身边也养了一只黑脸黑耳的小哈巴狗,聊作安慰。
至于她要去边关之事,祝贵妃这回不表示反对了。一来是祝心辰不在的这几天,朝中要和亲的呼声更高,而有些人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提点起祝心辰的名字,让她出去避避风头也好。二来是祝贵妃担心儿子,若是侄女真的能到边关去做场法事,说不定就能帮表哥挡过这场灾劫呢?
祝心辰得了姑姑允许,自是欢喜。而潘家,对于张蜻蜓要出行之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权当笑话。
边关打得不可开交,别人躲还来不及,偏她还要往上凑,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么?只是潘云祺听说张蜻蜓要走,倒是动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假模假样的规劝几句,却又让小谢夫人不要多管闲事。
“若好,娘您也落不着,是歹,娘您就跑不月兑,不如乐得丢开手去,只怕还落得清静。”
小谢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他们那边内有卢月荷,外有章致知,你张蜻蜓再要闹腾,出了什么事,就找他们去,可别来找我的麻烦。
他们是隔岸观火,但有个人却到张蜻蜓面前,极力表示要跟去。
潘云凯一张脸涨得通红,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二堂嫂,我这话真的是出自于真心。战场拦着不让我去,就让我保着您去趟边关吧。听说你们这回还跟军队随行,让我跟着去帮帮忙,也总算是做了点有用的事情了。否则我这么大个人,成天呆在家里,可算是怎么回事呢?”
他这番心意,潘茂盛和潘于氏倒是都不拦着。原因无他,张蜻蜓身边可还有几位千金小姐相伴呢。若是自己儿子跟去了,这一路走开,来点日久生情啥的,自家可就赚大发了
只是张蜻蜓知道,这个堂弟为人憨直,没有那些“聪明伶俐”的心思,可真要带着他么?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回来怎么向大伯大娘交待?
潘云凯挺有意思,听她这层顾虑,还特意自己去写了个不伦不类的文契,就是证明自己此次随同张蜻蜓出行,生死由命,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关她的事,然后拿去给爹娘签字。
潘茂盛一看,这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拒签。不过潘云凯也有办法,把文契拿去给爷爷女乃女乃看,潘秉忠不管,潘高氏却是好管闲事的帮忙收下了。还打趣孙子道,“要是你在路上能拐个媳妇回来,可不要客气,让你嫂子帮忙办了也就是了”
潘云凯臊得脸通红,逃也似的跑了。张蜻蜓见事已至此,她也没甚话好话。这么大的小伙子,有手有脚的,他自己愿意来,谁也管不住。
话虽如此,但卢月荷到底是不太赞同的,只是瞧着潘云凯去意甚坚,便不多说了。只叮嘱张蜻蜓一定要小心约束,千万别让他冲动的上了战场。
这个张大姑娘保证不了,要是情况紧迫,别说潘云凯了,恐怕她自己也要往上冲。不过这些话就不要说出来吓嫂子了,一本正经的表示谨记在心。
她这头收拾妥当了,就想着去谢素馨那儿瞧瞧,看那丫头给她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可刚进谢家的门,却给老外婆和大舅母召了去。
“你可知道,素馨丫头想跟你一起去边关?”
老太太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张蜻蜓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啊这事儿她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外祖母,舅母,你们可要相信我,这事儿我可一点没鼓动她过祝家小姐要跟着去,我也没应承,现在是她姑姑同意,她才准备出门的。”
谢卢氏慈爱的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半分责备之意,“你别着急,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断不至于撺掇于她。是那丫头自己动了心思,与你无关。只是问你一声而已,对了,你出行的事情准备得怎样了?”
张蜻蜓见外祖母确实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说起自己的打算,车马装备,人员配置,来往安排,全都一五一十的做了交待。
末了,还很卖乖的瞅着老太太,“我今儿来,也是想来问问外祖母,可有什么书信东西要带给二舅舅的么?外孙媳妇正好一并带过去。”
“这个不急。”谢卢氏直接告诉她,“倒是素馨那丫头,现在成天在家里吵闹,想出去走走……”
张蜻蜓急忙讨好的道,“那我这就去劝劝表妹?”
谢卢氏却摆了摆手,“你也未必劝得动她,只是我们也在商量,到底要不要她走一趟。”
谢夫人接过话来,“按说一个女孩儿家,我们是必不放心的。可是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要是能趁着年轻出去走一走,于她这一生只怕都有莫大的好处。而她这一要去,家里几个兄弟也起了念头,愿意护送着她同行这一趟。现在咱们也在商量,若是要去,得怎么去怎么回,才既不给人家添麻烦,又能让他们长些见识。”
张蜻蜓听得嘴角有些抽搐,这怎么越闹队伍越大了?要是这么多公子哥儿千金小姐都跟着跑去,那到底是去探望的,还是去游山玩水的?
不过谢家行事到底不同寻常人家,谢夫人告诉张蜻蜓,他们商议之后,若是当真要去的话,就把队伍紧缩,将谢素馨改作男装打扮,除了她可以多带一个丫头,其余每人只带一名侍卫随行。
要去的人,暂时定的是谢尚贤的小儿子谢素谨,和谢尚贽的长子谢素询。这俩小子张蜻蜓都见过,年纪都在十六七岁,还未曾成亲,斯文俊秀,循规蹈矩。
但听小豹子说,谢家男儿教养甚严,别看他们一副文质彬彬的外表,其实从小都有习武练箭,打起架来也不输人,只是不拿那个当主业,不过强身健体而已。
听张蜻蜓头头是道的讲来,听着倒是很让人放心。谢家与寻常富贵人员不同,并不主张娇养子女,若是有机缘,还愿意让他们出去闯荡闯荡,增长见识。
只是张蜻蜓有一点疑惑,“现在秋闱在即,难道两位表弟竟不参加了么?”
谢卢氏和媳妇相视一笑,“你这丫头,倒还细心。因为战事,今年的秋闱仍是举行的,但因为大批的武生都随新兵营去了边关,又些地方因为战乱滋扰,所以陛下已经下旨,将于明年春上加开一次恩科,两试并行过后,才于金殿提名。现在这时候去到边关,只要能早些赶回来,便不耽误了。”
谢夫人微微一笑,“你小舅舅说,读书功夫下在十年寒窗,并不在这一时,若是因此而落了榜,那一定是他们学艺不精,须怨不得旁人。”
这是啥?这就是自信张蜻蜓是真的很觉钦佩,这得是平常有多好的教养才能令做父母的如此笃定?
那行吧,总之你们是做家长的,要去就去吧张蜻蜓是没啥话说了,进内室找到谢素馨,见她正埋头折腾得鸡飞狗跳,见她来了,也没空招呼,只道,“你先回去吧,等到要走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张蜻蜓左右瞧瞧她堆得一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确实也插不下手,那就走吧。
时日不长,萧森那边点齐了军粮,郎世明那里也早就把所需的物资列好清单。皇上为了以示关心,特意给他派了一队御林军保驾护航,就算只是宣旨,也得弄出皇家派头来。
郎世明眼珠子一转,顺便要了一位太医随行。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人在路上,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有个大夫跟在身边,就放心多了。至于人选,他也不需要有多厉害,只要年轻力壮就行,哪怕经验差一点,跟着他们,说说笑笑,年轻人也有共同语言些。
这个容易,太医院里一些老御医不容易抽出来,但那些仍处在学习阶段的年轻医士却是不少。一道口喻,太医院很快就调出一个人来,已经让他回去准备行囊了,回头郎世明出发那天,那人会直接过来报到。
这件事情办得不错,张蜻蜓听说之后,还特意夸了郎世明一把。既有大夫跟着,她心里也更有了底。
周女乃娘年纪大的人出门,是什么都怕落下,什么都怕想不到,一个劲儿的往车上装,甚至还想带些针线在路上做着打发时间。张蜻蜓看着哭笑不得,这是赶路,又不是游山玩水,在颠簸的马车里,怎么可能还有闲暇做针线?
大刀阔斧的把周女乃娘带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除了必要的衣裳被褥,尽量轻车简从,低调行事。一应绫罗绸缎、珠钗玉环皆不要,全换了素衣银簪,朴实无华。在听说谢素馨带了男装后,她也留了心,特意比着身量,置了几套小厮们常穿的短襟小衣,这些衣裳出门骑马最是便利的。万一遇上打劫的,让人分不清主仆,才是最好的掩护。
只是临时想起从前在杏花春时,有个名叫岳标岳老三的豪客送她的玉扳指,还有上回给章清雅,用剩下的乱七八糟的*药,也装了一兜,带在路上,有备无患。你还别说,日后还真的派上用场的那一日。
说话间,就到了启程的这一日。
出门的这天,是个黄道吉日。不过一早起来天却阴沉沉的,清晨的时候还微落了几点雨。
张蜻蜓本来还嘀咕着,但周女乃娘却说是个出门的好天气,“这起了风,又见着雨,是顺风顺水的意思。本来天就热,下些小雨凉快些,这是老天爷照顾我们呢”
一众丫头们暗笑,知道她最讲究这些,都不出声反驳。张蜻蜓心里也明白,就顺着她的话去信了。
收拾停当出得门来,卢月荷亲自过来送她了,“今儿出门,不能不给祖宗上柱香,求他们在天有灵,保佑你一路平安。”
那是要去张蜻蜓跟她先去给小谢夫人道别,又去了家中祠堂。潘云凯也收拾齐整在那儿了,上了柱香,跟潘秉忠潘高氏作别。
临走的时候,潘高氏又揶揄了张蜻蜓一句,“你这一个人去,可得两个人回来,知道么?”
这老太太,满脑子不正经张蜻蜓假装瞧不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笑得那么肆意,唯唯诺诺着就退了出去。
只是潘于氏还拉着她不放,半是客套半是真心,“你在外头可要好好保重,你弟弟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这么远门,这可就全交给你了”
张蜻蜓虚应下来,既然决定要走了,就不再婆婆妈**纠结,领着自家的小小队伍就出了门。
卢月荷在门外伫立良久,直到看不见她的车影,方才归去。手中一直握着张蜻蜓从白云庵给她带回来的佛珠,默默祈求弟妹的平安。
与她的担忧不同,小谢夫人是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张蜻蜓的这次出门,“真是吃饱了没事,瞎折腾瞧她去趟边关归来,能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潘云祺神秘一笑,“娘,她这回走了,可不就是便宜咱们了?”
小谢夫人微怔,“此话怎讲?”
潘云祺附在她耳边道,“她那铺子可挺能挣钱的,大嫂又大了肚子,难免有些照顾不周,咱们是不是应该适当过去关心关心?”
小谢夫人摇了摇头,“那两个女人都鬼精鬼精的,岂可给咱们插手的机会?”
潘云祺却不以为然,“凭她再怎么精细,一个不在家,一个出不得门,您身为婆婆,当家主母,难道就过问不得?”
小谢夫人心中一动,似乎也是这理儿啊只是该怎么做,恐怕还得想个好主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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