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叹息,在心底响起。
若是此次没有出来,夏仲和就不会遇到张蜻蜓,就算不去娶胡惜容,以他的年纪,肯定这两年也是要说亲的。到时,应该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从此过着平凡的日子。
但是现在,他遇到张蜻蜓了,在他见识过这样精彩的女子之后,让他怎么能够安下心来,和一个淡而无味的女子过渡一生?
可身后的这个女子,却注定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夏仲和也许不是君子,但绝对不是小人。既然无法强求,便只能把心底的爱恋悄悄埋得更深,深到任何人都触碰不到的地方。可那样的一个地方,注定也不是他能够拔除了的吧?不少字
悄悄的侧过头,浅吸一口张蜻蜓身上传来的暖香,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占有的东西了。在往后的无数日夜,也能安慰一下自己。曾经那个女子,是如此的信任过自己。
以后他们就是兄妹了,哥哥,这样的一声原本亲昵的称呼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夏仲和攥紧了拳,把那一份苦涩悄悄咽进喉中。
忽地,夤夜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有人在喊,“头领回来了,快开门”
夏仲和心中一惊,那个宇文朴,传说中的狐狼,回来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忽地媚儿急急过来拍门,“阿夏阿夏快开门”
“怎么了?”不止是夏仲和,连张蜻蜓也给惊醒了,“出了什么事?”
夏仲和刚披衣起来开了门,媚儿拉着他就往外走,“快去看看吧,那个人快要被头领打死了”
不用问,能让她这么晚还来叫人的,肯定是囚牢里的那个男人。
救人要紧
“我也去。”张蜻蜓一骨碌爬起来,就想跟上。
可是陡然回头看见她披散的长发和来不及整理的衣衫,夏仲和心念急转间迅速将门反手掩上,挡住了媚儿的视线,高声交待,“外边冷你穿好衣裳再去药房,一定要穿暖啊”
幸好他们房中没有点灯,媚儿急切之间也顾不得细瞧,只顾拉着夏仲和匆匆走了。张蜻蜓会过意来,暗自吐舌心道好险。点亮灯火,细细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这才迎着秋夜的凉意,赶去药房。
夏仲和再次见到那个重伤之人时,吓了一大跳。
刚刚给他医治好的伤,又给一顿凌厉的鞭子抽得血肉模糊,而那个重伤的男子已然是出气多,入气少,危在旦夕了
宇文都兰守在这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显是也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连头发都没梳,散乱披着,裹着一领观音兜的披风。见到夏仲和就跟见到救星似的,“怎么样?还能不能治?”
夏仲和没空回话,扣上那人的手腕,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动手取出银针,在男子身上几处大穴扎下,并开口道,“快去寻一支老参,不必炖了,直接捣烂送来得先把这口气提住,否则就没救了”
宇文都兰倒是不小气,立即转身吩咐,“媚儿,快去照阿夏的吩咐做,要什么就给他拿什么哼,我倒要去看看,他这发的又是哪门子的疯”
她恨恨的一跺脚,转身走了。夏仲和心思一动,这个嵬项部族之中,能够自由的出入大小姐的地盘,并动她看管的人,恐怕只有那个宇文朴了吧?不少字
只是他们两兄妹也好生奇怪,为何一个下手狠辣,另一个却要力保呢?这个重伤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趁着一片混乱,他悄然揭开那男人脸上的黑巾。就着昏黄的烛光偷瞧了一眼,只可惜,不认识。
男人被折磨得形容枯槁,脸色腊白,完全都月兑相了。只能从原本的轮廓中依稀辨认出,这应该是个原本生得很是英俊的年轻男子。
可是如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心脉已然断断续续,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张蜻蜓的挽着袖子早准备好了,听到吩咐立即拿着老参咚咚咚的切起来。
媚儿看得着急,“不是让你捣烂么?你切个什么劲儿?”
“别催啦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是切,但人参质地细腻坚实,又是萝卜,为了又快又好的切碎它,只几下工夫,张蜻蜓已经忙活出一头的汗来。
虽然不知道那个受伤的人究竟是谁,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张大姑娘在这种关键时刻,可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要是平常有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来捣乱,张大姑娘一定骂个狗血淋头,大耳光子煽出去,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解释一句,“这种老山参要是直接拿去捣是捣不动的,我这会子切了,一会儿才捣得快”
媚儿原本不信,可是捡一截张蜻蜓切下的参块,放进药臼里去捣,才发现她所言非虚。
“你快放着吧”张蜻蜓真想把这多事的丫头一脚踹开,不会干活就别来瞎添乱了
她把人参切好后,放进药碾子里,两脚踩上碾子,用力碾压几回,把参块碾得松了,这才放进药臼里,在手心里吐了两把唾沫,拿了最大号的药杵用力一阵猛捣,很快,就给彻底捣烂了,再拿开水一冲,交媚儿赶紧拿去救人,这边又开始准备夏仲和匆匆送来的第二道药方。
光阴随沙漏一点一点的移动,卢月荷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的难熬过。
失神的望着天,浑浑噩噩的想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甚至连身体都不象是自己的,整个人象陷在一汪粘腻得无法挣月兑的热泥潭里,只是这潭里的泥,全是由自己的鲜血堆积而成的。
不用向下看,只要稍稍用眼角瞟一眼,就可以看到雪白帐子上映出的红光。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卢月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快要死了,把所有的血都流尽了?也许,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这样无尽的苦楚。死了,魂魄就能飞去边关,去看一眼她的相公了吧?不少字
“好孩子,你可千万别泄气撑住,一定要撑住孩子就快生下来了,你加把劲儿啊”萧老太太看不见,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一俟感觉到卢月荷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小手渐渐无力,立即大声呼叫,就怕她撑不下去了。
三天,已经整整三天了,孩子还是生不下来。
萧老太太知道,这全是小谢夫人干的好事本来卢月荷这胎养得好好的,就是她那日故意跑来说起潘云龙失踪之事,把卢月荷刺激得心神不宁,饭都吃不下一口,眼瞅着整个人就迅速的消瘦下去了。
这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原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过一遭,本来九个月都好好的,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却给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可真是要了卢月荷的命了。
等到那日阵痛来临之后,打发人请来了大夫稳婆,可全给小谢夫人堵回去了。她也不必怎么说,只是把守住各个门口,让大夫稳婆进来时,都领到她面前去走一遭,当着人家的面,反复的殷切的交待几遍,“这可是我们侯府的长子嫡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得唯你们是问”
如厮一来,还有哪家的大夫敢接这样的差使?无不自惭“才疏学浅”,告退而去。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们急得直哭,还是萧老夫人有担当,打发张蜻蜓屋里的彩霞,迅速派人去请谢府的人来。也不用遮着掩着了,直接把话往明里说,赶紧让他们带人来救命。
谢家接到消息之后,很是吃了一惊。外公谢长德听说,非常生气。当即让大儿媳妇收拾东西,先请了大夫过去,回过头来是怒不可遏,“秀琴闹得也太不象话了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媳妇,有在这种时候刁难的么?云龙就算是出了点子事,可哪儿有那么容易死的?还有云豹呢就不信他们兄弟俩,没一个回得来的要是果真如此,我自己先一头撞死就当是自己瞎了眼,当年认错了人,我亲自到九泉之下,去给贞儿赔罪”
好半晌,一家人才劝得谢长德消了气。谢尚贤摒退旁人,跟父亲提起一事,“今年的科举,似有弊端出现,已经有人偷偷递了折子上来。”
他从袖中取了纸文书,递到父亲面前,“此事如何处理,还待父亲示下。”
谢长德看后,勃然色变,啪地将文书拍在桌上,“孰可忍,孰不可忍若是连这等事情还要姑息,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们的心?”
谢尚贤微微颔首,示意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舅母谢氏固然是带了人过来,可到底是错过了最佳的施救时间。卢月荷又是大家闺秀,自来娇养深闺,体质柔弱,况且产前心神大伤,故此拖延了这么几日,迟迟生不下来。而稳婆已经几次告急,到底要怎么办?她们早已模出,卢月荷这胎是个男孩儿。这也是小谢夫人知道消息后,不顾体面,跳出来兴风作浪的主要原因。
边关自从那日报了潘云龙兄弟俩失踪,却没有更多的消息。而朝廷在接到二殿下李志的回报后,已经同意进行招安议和。并且明确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回潘家两兄弟。
如此一来,原以为是必死的棋局竟然又出现了一丝转机,这是小谢夫人和潘云祺断然无法接受的。若是此时卢月荷再生下潘府的嫡孙,那确实是个太大的威胁了。
可是随着谢家人的到来,他们母子再没了兴风作浪的机会。只是在心头巴望着,卢月荷无法平安产子。
现实也的确如此,参汤不知喝了多少,但卢月荷确实是没力了。若是再这么弄下去,只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都是过来人,懂得稳婆的言下之意,谢夫人早已是泪流满面,“难道月荷这苦命的孩子,竟是要走她婆婆的老路么?”
萧老夫人颤颤微微的直起身来,“来……来人,给我换身衣裳,我要进宫去求……”
“夫人老夫人”门外,彩霞匆匆的带着张蜻蜓陪嫁的小厮林寿来了,进门也来不及多说,急急忙忙推林寿上前,“这也是我们少女乃女乃陪嫁来的人,你快些回禀。”
林寿在她们面前跪下,打了千儿,口齿伶俐的道,“回夫人,之前彩霞姐姐打发小的上府里去请夫人,小的便想着上上个月,我们章府的大少女乃女乃生产,听说也很凶险,当时我家夫人便求了我们家的二姑女乃女乃,寻了一味听说是从宫里求来的丸药,给少女乃女乃服了,当下就顺顺当当产下一位千金。小的想着只怕咱们府的大少女乃女乃也是如此,便自作主张也回去求了一声,我们夫人当时就打发人又去求了我们二姑女乃女乃,把给她生产准备的药全拿了来,命小的送来,先紧着咱们大少女乃女乃用。”
他一番话虽长,但说得噼里啪啦,很是迅速,并不显得啰嗦。说完便把手里的锦盒打开,里面果然包着好几味药,只是请来坐诊的大夫也不识是什么东西。
萧老夫人却抽抽鼻子,面露喜色,“这里是否有一味紫金活命丹,还有一味小罗汉丸?”
谢夫人低头一瞧药丸上的标签,“正是。暗紫色的是紫金活命丹,小罗汉丸是红色的,还有一小盒白色的粉末,写的是白玉菩提散。”
“行了有这三味宫中保生御药,少女乃女乃有救了问雪啊,问雪”
“奴婢在呢”
“你快把那枚小罗汉丸给少女乃女乃服下,等孩子生下来再喂她服下紫金活命丹,若是小少爷生下来有些不好,你就拿一小杯热女乃,用玉簪子把那菩提散挑三耳挖,化开给小少爷服下,孩子就没事了”
她一面吩咐着,问雪一面先将小罗汉丸喂给昏迷不醒的卢月荷服下了。
林寿在地下不住点头,“我们家夫人也是这样说的,只没老夫人这么仔细,但这个先后次序小的还记得,不会错的。”
谢夫人大喜,“好小子,你快起来。若是这回少女乃女乃母子平安,一定重赏”
“这是小人该做的,夫人不必客气。”林寿很自觉的退下了,院外,白巧云还在等着他。
“怎样?”
“放心吧,少女乃女乃一定会没事的。真亏了你提醒我,要不我可想不到,不过功劳都给我领了,你可就吃亏了?”
翻个白眼,“那你到时把赏赐都给我你就落个好名声,我就要实惠。”
“那可不行,我还指着这些上你家提亲呢”
巧云脸上一红,嗔他一眼,“没出息的样儿咱们走吧,希望大少女乃女乃没事,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二少女乃女乃都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那是肯定的。二少女乃女乃那么厉害个人,肯定会和二位少爷一起回来的”
二人悄悄相携走远了。
卢月荷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浑沌,白茫茫似陷进了一片大雾里。寻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来处。
莫非,自己这就是死了么?那阎王在哪里?小鬼又在哪里?
忽地,半空中传来熟悉的呼唤,“月荷月荷”
“相公相公是你么?”卢月荷惊喜交加,奔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我在这儿,云龙,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潘云龙白衣素甲现身在云雾缭绕里,还是出征时的模样,玉树临风,俊朗不凡。
“相公”卢月荷顿时泪盈于睫,却是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
“你怎么又哭了?”潘云龙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的戏谑,“我潘云龙的妻子,几时成了这种哭哭啼啼,不识大体的妇人了?”
“好……我不哭,不哭”卢月荷不停的抹着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潘云龙温柔的眼神里凝出一片深邃的海,“我也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
“你……你这是怎么了?”卢月荷觉得不对劲了,相公的语气透着一股异样的温存,让她心惊胆寒。
潘云龙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以后,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哭,不要为了我流泪,好好的生活。好吗?”不跳字。
“云龙,你究竟怎么了?”卢月荷的声音颤抖了,连心都开始不可扼制的打起了冷战。
潘云龙的笑容却愈加温柔,“对了我们的孩子呢?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你以后,一定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的生活,知道吗?好好教他读书识字,男孩子就要做个象我一样的大英雄,女孩子就要象你,做个最美丽的千金小姐。”
“云龙,你不要吓我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扑簌簌的开始往下落。
可是潘云龙的手却慢慢慢慢的松开了,象被看不见的线牵着似的,整个人慢慢慢慢的向后退。
卢月荷快急疯了,她拼命的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耳边,只回荡着潘云龙急切的呼唤,“孩子月荷,你一定要和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云龙你快回来,回来看看他,看看我们呀我这就生,我马上生出来给你看”
回过神来的卢月荷只觉得浑身象是被凌迟一般的痛
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再使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头已经看得见了,快使劲啊”
孩子卢月荷无声的张大了嘴,犹如濒死的鱼,不知被多少层汗打得透湿的秀发一绺绺的粘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颊上,宛如不祥的黑色触手。
她猛地睁大双眸,似要摆月兑这不祥的命运,奋力的弓起身子,拼尽她最后的力气。
云龙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寂静的夜,分外惊心动魄。
小谢夫人和潘云祺面面相觑,她究竟,生了没?
(谢谢亲们的票票,还有金钦的打赏亲~原本的胃痛都觉得好过了许多。天气凉了,大家要注意饮食哦,不要象桂子酱紫,吃了胀气的芋头,还让可怜的小胃受了凉,一下子,五脏庙里就各种纠结,各种难受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