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是被饿醒的,醒来后模着饥肠辘辘的肚皮发愣:昨晚熬了玉米面稀饭,媚儿饿得狠了,喝了三大碗才罢休,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半碗了。
陈醉不怪媚儿喝掉了自己的那份稀饭,因为一天下来,两姐妹只吃了这一口粮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饿上一天,还能忍到傍晚才喊要吃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于媚儿毒死她的事情,这一晚上地琢磨,陈醉倒是想通了:不能怪媚儿下手狠,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换了不是媚儿,其她人下手自己也照样是个死!所以重生后,面对不过六岁天真单纯的媚儿,陈醉并没有将这个未来的威胁掐死在当下的想法。
一个人若是什么时候都需要别人保护,就等于将命运交在了他人的手上,自己连半点儿的自主权利都不会有,只能由得保护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一世,陈醉决定好好把握这个重生的机会,努力学本事,长见识,增加自己的判断和处事能力,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只有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方能不被人算计,不被人欺辱。
窗外传来鸟儿的啾鸣声,一缕阳光透过没有了窗户纸的窗棂撒在泥地上,倒是一点不害怕侵犯到屋子里的黑暗,肆无忌惮得很。
看看阳光,陈醉起身,媚儿还在睡,也就不急着叫醒她。时辰不早了,该去沈大夫家了。
沈大夫住在村后的山边,新盖的木屋简单实用,一圈竹篱笆围起一个院子,院子里种几洼菜蔬几洼草药,却是陈醉很喜欢的那种恬静的生活——如果不必头疼每天的三餐的话。
“是陈姑娘来了呀!快进来!”一个二十来岁仆人打扮的男子热情地招呼着陈醉,陈醉见过他,他就是沈大夫的家仆砚墨。
砚墨招呼着就立刻过来拉开了院门邀请陈醉进去:“昨天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这两天就会来,叫我先带话给你:‘若你是想还那十两银子呢,就在这里先认认草药,做点杂活,等草药熟悉了,可以去采药来抵债,若是你有其它的门路赚钱呢,也可以直接拿钱给他。他去城中的百草堂找赵老先生去了,他俩一聊天就没完,怕是要好几天才会回来的。”
若是有其它门路赚钱,自己岂会不去?这沈坤,是料定了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吧?陈醉一听心里就暗暗月复诽。
这主人家跑了,留个家仆在家又不能做主,自己手里的那点银钱够不够撑到沈坤回来啊?要是把银钱花光了他还没回来的话,自己跟媚儿就要喝西北风了!若是他带着那玉镯跑掉了一去不复返的话,自己就要从另外的地方办法了。
似是听到了陈醉的心声,砚墨进屋就端出了一碗大馒头和一碟子咸菜,不住声地招呼陈醉来吃早饭:“先生说了,你要是在这边帮忙的话,是没时间回家做饭吃的,就在这边一起吃就行了;且先生也说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别的不敢说,只要你在这里做事,粮食却是要管饱,你只管吃,不够里面还有的!”
陈醉暗暗纳罕于沈坤的细心,却也暗暗感激,没有什么比给一个饥饿的人一个大馒头更实惠。
三两下吃掉一个馒头,陈醉又伸手抓向第二个,抬头却发现砚墨正盯着她在看,看得陈醉就有些脸红起来:怎么这样看人?莫非是自己的吃相太难看?
正准备缩回手来,砚墨又说话了:“先生说了,陈姑娘只管吃饱了,回头傍晚回家的时候,再包几个馒头回去。”
陈醉惊讶得睁大了眼:这个沈大夫真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顾虑些什么,所以总是能将话吩咐在前头?这也太厉害了点儿!乡邻们都说沈大夫性格怪异孤僻,甚少助人,可自己的事情,他却帮了,还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到,难道是转性了?
陈醉不解地摇摇头,却没将话说出来。砚墨却又说话了:“先生说了,陈姑娘不必心存感激,先生既然愿意付出这些,必定是要从陈姑娘身上加倍赚回来的!”
陈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早知道砚墨就是沈大夫的小厮,陈醉绝对不会相信砚墨口中的先生会是沈大夫。都什么先生啊?不像是悬壶济世看病的,倒像是个天桥底下算命的!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你家先生还说什么了?”陈醉忍不住问砚墨。
“先生还说,陈姑娘要赶快养好了身子,只有一副好身板,才能有力气做事!”砚墨摇头晃脑,那表情,是对沈大夫崇拜到了极点的。未卜先知啊,先生这是要有多厉害?
既然先生都料到了,应该也料到自己会吃四个大馒头吧?陈醉怀着这样的恶趣味心思暗笑一声,起身就跟着砚墨收拾碗筷了。
收拾完了不等陈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消消食,砚墨就开始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扛药材。自称是来帮忙还债的陈醉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刻起来跟着砚墨忙乎起来。砚墨显然早就得了沈坤的指示,拿出一个药碾子递给陈醉,让她将晒干的草药一样一样碾碎来放进药柜里。
陈醉不敢怠慢,开始认真做事,这一忙乎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高照,出了一身薄汗。正用袖子擦汗的当口,陈醉听到了呜咽的哭声,是媚儿!
陈醉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出去看,却看到隔壁陈瑞家的领着媚儿朝这边走过来,看到陈醉,陈瑞家的立刻嚷嚷开了:“哎哟!我猜你就是在这里!媚丫头醒了不见你,一路哭着就走到大路边来了,正好我要过来这边菜地松土,就给你把她领过来了。”
媚儿远远地看到陈醉立刻放声大哭,唬得陈醉立刻冲上前去将媚儿的手拉起,前后看看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柔声劝慰着:“媚儿乖,姐姐在这里呢!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姐姐,我饿!”媚儿嘟着小嘴,大大地眼睛水汪汪的,无限委屈的模样只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想起砚墨挂在嘴边的“先生说的”,陈醉进厨房拿了两个大馒头给媚儿,让她坐在一边自己吃,自己就立刻开始做碾药。
别说这晒干了的根藤叶果的药材,要碾碎到砚墨说的那个认不出是什么药的程度真是不容易:药碾子是生铁铸就,陈醉开始用手推着碾子在船一样的凹槽中来回压那些药,后来却是觉得胳膊腰累得厉害,就开始用脚推碾子。
吃完午饭后,接着碾药,这一碾就到了傍晚,看着还剩下一小半没有碾完的药材,陈醉苦笑:这点药材要碾完的话,估计要到深夜子时了!
“先生您回来了呀!”从开始干活起,就闭口不言的砚墨突然惊喜地喊。
“嗯,赵老先生身体抱恙,我去为他诊治一下,诊完后看他精神不济,也就不多叨扰他了,还是回来的好。”沈坤放下药箱,扭头看了陈醉一眼,见陈醉正在听他说话,冷声道:“你在这里帮忙做事的话,一天做完算十文钱,管你们两姐妹的伙食,我这里也有闲置的房间,你若是要住这里也行,一百天后你就不欠我的钱了。”
“我能找你借点钱去做点小买卖么?赚了钱就一起还你。”陈醉并不想这么卖苦力还债,于是试探着问沈坤。
“你觉得我会信任一个十岁的小娃儿能做小买卖,而且还能赚钱还给我么?”沈坤笑笑,反问道。这丫头是想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
陈醉不说话了,换了是自己,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诞的提议,借钱给一个十岁的女娃儿做买卖?这属于老虎借猪,有借无还!
子时,陈醉晃荡着灌铅一般的双腿,背着已经睡着了的媚儿往家中走去:那些药材,真的做到了子时才做完。做得不耐烦的时候,陈醉问了砚墨一句:“这药材碾碎了是更灵光么?”
“怎么可能?”砚墨摇头晃脑,“这是先生怕其他的大夫抄袭他开的方子,所以才将所有晒干的药材都碾碎,务必使药方不外流的意思罢了!”
这家伙!这是要保护自己的医术不被人学去?真是个小气的大夫!
回到家,揉着发酸的胳膊腿儿,陈醉感叹看来砚墨说得没错:沈坤从来不吃亏,掏出去的钱是一定要双倍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