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媚儿的话,陈醉沉吟着问:“你的意思是说:等到先生的回信以前,我都不能出宫?若是先生回了信,我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宫?”
这话说得媚儿有些脸红,忙辩解:“这也是为了姐姐的安全着想,还请姐姐莫要多想。”这话拿来哄小孩子就差不多,陈醉听了也不戳穿,只是微笑着伸出了手:“那就拿纸笔来吧,我写一封信给先生,让人给我带过去就是了。”
陈醉能够听话地按照东方泽的安排来,媚儿自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必两面受气。纸笔伺候上来,陈醉提着小狼毫,对着空白的纸,深吸一口气,在薛涛笺上落下两个字:“先生:”就停了笔。
许多次,陈醉梦中见到了沈坤,他依然是一袭蓝色长袍,冲着自己微微的笑着,陈醉问他:“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你不是说了半年就会来接我么?你不是说了会给我消息么?你是不是忘记了醉儿了?既然是这样,当初对自己那样的好、那样的宠又算是什么?那样的承诺又算什么?可梦中的沈坤,只是笑,却并不答言,陈醉再要问,他转身就走了,也并不再跟陈醉说话。陈醉动身去追,却最终整个人落在床底下醒过来。
每次梦中醒来,陈醉都忍不住地失落,忍不住地恨和怨,总想着一定要找到沈坤,亲口问一问他,可如今终于能够联系上他,往日里心中百转千回的那些话,却不知道要写哪一句好,一时间有些失神,媚儿从旁催促了好几遍,陈醉这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提笔已忘言啊
良久之后,陈醉终于写下了几个字:“还记得醉儿么?”写完这六个字,却再也不知道要写什么了,仿佛千言万语都却浓缩在了这几个字里面。
媚儿见她又是发愣,便皱了眉头催问:“就写这么几个字?”
陈醉不答,许久之后,终于弃笔,转身走回里间去:“就这几个字吧。”媚儿拿起了薛涛笺细细看,却看那字旁晕染开来的一滴水渍,将最后一个字都晕开了一半,只稍微一想就已经了然:这是陈醉的泪水媚儿不由得叹气:一个个的都对不上盘,姐姐喜欢先生,先生却似乎无意,自己喜欢皇上,皇上却似乎对姐姐情有独钟,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递得最快的,不出半日,陈醉住在露华殿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宫中的妃嫔,露华殿门前一时热闹得紧,来打探消息的、来看个虚实的、来巴结讨好的、来瞧瞧热闹的,还有些眼热来明讽暗刺的。
陈醉尚未成亲,见了宫中的任何一个嫔妃都要行礼,那些个虚假的赞美和问候一波一波地袭来,还有各种来试探和嘲讽的,这一波尚未走,那一波就过来了,很快陈醉就有些疲于应付,推说身子不舒服,躲到里间去躺着躲清静去了。留下露华殿的主人媚妃娘娘独自应付。
只是这样一来,宫中很快又传开了陈醉目中无人,不好相处的话来。听到宫女们这样回来禀报这些事儿,陈醉只是垂了眼帘不说话,媚儿却义愤填膺,非要去皇上面前给陈醉讨个公道不可。
陈醉怎么会不知道媚儿只是做给自己瞧?当下伸手过去拉住了媚儿的手,轻柔地笑:“这也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住在宫中颇为不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流言,你帮我跟皇上请个旨,我要出宫。”
媚儿却反过来安慰陈醉:“姐姐莫要着急,就在这里安心地等着消息,不会很久的,那些子女人都是捧高踩地的人,姐姐也别往心里去,就安生地在这里呆着吧。”
信寄出去的第三天,宫中妃嫔们的轮番探视终于让陈醉待不住,坚持要出宫,媚儿不肯去触霉头,陈醉就要求自己见东方泽,一开始东方泽并不肯见她,三番两次后,东方泽终于答应,午饭后驾临露华殿。
一番请安问好之后,媚儿识趣地退了出去,陈醉跪在东方泽面前,一脸平静的模样让东方泽恨得牙根痒痒,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沈坤到底是有什么好?能让她这样的牵肠挂肚?看了许久,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只化成了一声叹息:“唉,你这样又是何必?”
“我眼下的身份住在这里于礼不合,恐会惹人非议,皇上还是让我出宫吧,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让侍卫保护我。”陈醉磕着头,不紧不慢,却又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持,这个模样说这样的话,不像恳求,倒像是强迫皇上答应,东方泽心中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只是心中再怒再不高兴,东方泽也不愿意对着陈醉发放,起身将陈醉扶了起来:“你需要明白:朕不想勉强你,为你做到这样已经是朕的极限,每个人都会有极限。若是他果然不来接你,你就断了那份念想,专心准备成为我的皇后。可好?”
“皇上,您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妃嫔,我实在不算什么合适的人选。”陈醉还想要拒绝,东方泽突然压低了声音凑上前,两指捏住陈醉的下颌恶狠狠地告诫道:“你最好能明白:朕只是不想勉强你,不代表朕没有勉强你的能力。不要挑衅朕的极限,否则我向你保证,你会很惨。”
陈醉被迫对上东方泽的眼睛,东方泽饱含了警告意味的双目紧盯着陈醉的一双凤目,直到在陈醉眼中如愿地看到了恐惧,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你回家也不是不行,我这就让人送你出宫,但你要知道分寸,千万不要试图逃出我的掌握。你要知道,这是我的地方。”说罢也不等陈醉磕头谢恩,转身大步离开露华殿:“传旨,送陈醉姑娘出宫。”
陈醉被送回府中后,迎上来的管家并无欢愉之色,而是满面愁容,不等陈醉问起,就主动禀报:“大小姐,胡少爷这几日醉得不成样子,谁劝都不听,奴才担心他会出事,你且去看看吧”
“是怎么一回事?”陈醉诧异地将皇上的赏赐和宫中嫔妃们赠送的各种礼物丢给了丫鬟去整理,人就跟着管家往胡刚的小院子走去,边走边问。
管家却并不肯说,而是欲言又止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小姐去看了就会知道原因。”
到了院子门口,陈醉果然知道了原因,也明白了管家不敢说的原因:胡刚正大呼小叫地喊着媚儿的名字。天家的女人也是你能觊觎的?这话传出去那是要杀头的怪不得管家不敢说呢
陈醉疾步往里走,到了胡刚的房门口,听得里面一阵喧闹,夹杂着胡刚的哭闹,入眼的情形让陈醉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几日,胡刚就将自己糟践得满面沧桑,头发披散,一屋子的酒味和各种怪味掺杂着,此刻正在地上坐着,手中死死地攥着一个酒瓶,两个丫鬟吓得不行,两个小厮正上前费力地搀扶着。
又是一个为情所苦的傻子这次陈醉入宫好几日,媚儿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胡刚,陈醉倒是不觉得媚儿有多大的错,毕竟已经是天家的女人,若还对其他男子念念不忘倒是不妥,所以陈醉也并未主动提起胡刚,都是木已成舟的事情,何必去强求?
让丫鬟们退了出去,命两个小厮将胡刚拉起来丢到床上去,又命人给胡刚照料着,陈醉这才跟管家退了出来,细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走得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成了这样了?”
管家苦笑着说出了原委:“大小姐自从进了宫,这胡少爷就不知着了什么魔,每日就是喝酒,前两日还好些,喝多了倒头就睡,总还能有些办法,这两日就越发不堪起来了,喝多了随处便溺乱吐且不说,还开始说胡话。”
看着胡刚在床上已然依依呀呀的模样,似乎痛苦不堪,他竟然已经因为失去了媚儿而击垮了意志了么?叹息着,陈醉让小厮将胡刚收拾干净,夺走了他手中的酒,让人给他灌了醒酒汤,不多时胡刚的丫鬟回报说他已经睡着了,陈醉这才放下了心,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吩咐胡刚院子里的人,一旦他清醒了,就禀报自己。
回到院子里的陈醉心中也是伤感:胡刚心中的希望破灭了还能这样哭嚎发泄,而自己却连哭嚎都不能。迄今为止,陈醉自己都不知道对沈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更是没有听到过沈坤的一句承诺,那么这样的倔强还有任何意义么?
陈醉突然又害怕接到回信,若是沈坤在回信中说不接自己过去,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东方泽么?真的要重蹈前世的覆辙?陈醉并不会认为自己了解到前世死亡的原因,今生再进宫就一定能够独善其身,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躲过下一次,还有许许多多次,这样的日子,却又有个什么意思呢?
第二日一早,接到禀报匆匆赶到胡刚院子里的陈醉第一看就看到了胡刚正在跟小厮要酒喝,小厮大约是不肯给,胡刚捏住了小厮的脖子好一阵摇晃,将个瘦瘦小小的小厮掐得直翻白眼,眼看着弄不好就要出人命,陈醉赶忙喝止:“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