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小诗与米歇尔聊得正欢，钟芹插不上嘴，自觉多余，心里不是滋味，便借辞离开医护室，说是要回家一趟。
钟芹下楼时，恰巧撞见罗杰。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不无尴尬。
“等等，我有话对你说。”罗杰抬脚悬空，擦肩而过的第三步未曾踏出。
钟芹心情不太好，不想搭理罗杰，脚步不停。
罗杰返身，道：“下个月，我就要离开这座小城，以后你不会见到我，而我再也不会妨碍你。”
钟芹长眉一沉，略做停顿，没有出声。随后，罗杰跟在她身后下楼。
路上，罗杰说道：“小师妹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做手术的事？”
“什么手术？”
罗杰反问：“小师妹有没有对你提过八大家族？”
钟芹点头应答。于是，罗杰领着钟芹来到医院偏僻的角落。
“三个月后，小师妹生日那天，他要去美国一趟。然后，小师妹会是一个完整的女生，结束这十几年的痛苦，改头换面，一切重新开始。而且，以他们八大家族的做风，很难保证小师妹术后是否还记得他十六岁这一年发生的一切，包括你我。八大家族背负着古老的使命，门规森严，禁忌重重，小师妹身为琴门后人，身不由己。我姑姑和姑父错结姻缘就是类似的例子，不管你和小师妹是什么关系，我不希望你们重蹈覆辙。”
罗杰竟然知道八大家族的秘事！他边说边笑，很凄伤。
晴天霹雳！
钟芹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脚下站不稳当，踉跄欲倒。八大家族的事情隐晦不明，小诗不一定尽知。明知小诗有所隐瞒，虽然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甚至一度猜测到与小诗的身体有关。如今由罗杰道破，依然无法接受，尤其是罗杰所说的后半段的内容。
小诗的母亲罗棠和他父亲的事情，钟芹只听筱冬提到一星半点，感觉那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罗杰似乎对八大家族颇有研究，他那么在乎小诗，他的话不会是危言耸听。
钟芹感到彷徨不安。
罗杰面不改色，续道：“小师妹是双性之身，但是很明显，他越长大越偏向于女生，如今小师妹的长相几乎和姑姑一模一样。三个月后的手术，是国内外很多名医的一致意见，成为一个完整的女生，对小师妹来说更为自然，而且对身体没有损伤，姑父采纳各大名师的意见，不但早早安排好了术前各项事宜，也做好了善后工作。
父命不可违，小师妹遵循父命答应接受手术，这对他们八大家族来说是天经地义。多年以前，小师妹就在姑父的授意下学习女生的生活方式，为得就是在手术之后能够迅速适应全新的身份。”
罗杰苦笑道：“小师妹练习得很不错，不是吗？他的样貌，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很难看到弟弟的影子。三个月后，我得改口叫他妹妹，或许，他只会存在我的记忆之中。当年姑父为了和姑姑在一起，拒绝参加试炼，而惨遭八大家族的追杀。若不是小师妹的爷爷出面……”
“实话告诉你，八大家族神秘莫测，八大家族的试炼九死一生，虽然每十四年一次，然而每一代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试炼之路，短则七八年，迟则十载三十年。小师妹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论小师妹试炼成功与否，未来的他不会与你有任何交集。”
钟芹的身体微微颤抖，突然返身往回急走，却被罗杰喊住。
“不要做这种傻事，没有用的。”
钟芹面色发白，双唇抽搐，却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迟早会面对这些，现在告诉你，或许可以减轻以后的痛苦，我不想看到你和小师妹重复姑姑和姑父的悲剧。不管是你，还是小师妹，我都很在乎，不希望你们因为现在的无知而受伤。”
真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此刻的罗杰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令人仰慕。
“小诗不想成为女生！”
“我知道。”
“小诗不清楚八大家族和试炼的事情！”
“我知道。”
钟芹一愣，质问：“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帮他？”
罗杰苦笑不迭：“八大家族的宗址所有对外人来说，绝对是地狱。泄露八大家族的秘密，会出人命的。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多已离奇失踪，要么被纳入八大家族终生为仆，要么处死。我罗杰一介凡夫俗子，惹不起。”
“你是他哥啊！”
“不错，从血缘上来讲，我是他世上唯一的哥哥。但是，八大家族的人自古至今一直都是家族第一。对于琴门和八大家族的来说，我是个外人，这些事我不该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罗杰没有直接回答：“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一切，你必须藏在肚子里，也不能让小诗知道，就当是保护自己、保护小师妹，明白吗？”。
“小诗想做一个男子，你总可以想想办法吧。”关系到小诗的幸福快乐，钟芹放下了高傲的架子。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罗杰苦涩难言，绕原地转了一圈，左右徘徊，往四处张望：“琴门三代单传，小师妹有没有跟你说过？”
钟芹点头。
罗杰伸手抹一把脸，收敛有些激动的情绪，续道：“如果做一个男生，小师妹会失去生育能力。”
钟芹闻言腿一软，站立不稳，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草丛上。
看来，小诗胸部发育不是上帝开得一个玩笑，也不是偶然。小诗原本应该是个女子，上帝意识到自己当初一时不慎犯下的错误后，正在试图消抹小诗另一半的男儿之躯，以还他一个完整。
“小师妹没得其他的选择，而且手术不容推迟，否则即使成为女生，也不一定能够传宗接代、延续琴门香火。”
常人丧失生育能力便是天大的事情，何况是琴门？钟芹不是木鱼脑袋，她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
“那天小师妹的舞，在我看来是一场诀别之舞，纵有太多不舍，到最后，他只能放下，或许他已经放下做一名男生的念头。这就是命运，身不由己。”
“不……”钟芹的声音细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罗杰长叹一声：“我的话都说完了，你和小师妹的感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难舍难分，是我大意了。不过请珍惜和小师妹在一起的日子，端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给他带来新的困扰。有很多事情，他自己还不清楚，所以不久之后的离别，请你保持微笑。”
话音落定，罗杰已经走远，今天的他超出了钟芹的认知。
钟芹失魂落魄，而背对着她离去的罗杰落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