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肉眼看不见
楼下街道上,苏斐的叫骂声已经停歇。
可那位老伯依然没有离去,此人精力旺盛,不肯善罢甘休,漫天叫骂,胜过泼妇,不知他到底是图个什么。如果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也不用如此折腾。气大伤肝,虚火伤身,有损阳寿,徒劳消耗光阴,百害无一益,徒增笑柄。
故意倒水的事主若无其事,在室内忙着自己的事。这附近的租客工作繁忙,没有百无聊赖的人,时间长了,都回到自家屋内忙活,无人理会这个被气疯了的老伯。
楚芸经过老伯身旁时,自觉惭愧,心虚难安,用画册掩住面目匆匆走开,登上侯她多时的三轮车。
超市里,黑衣女子远远望着楚芸,一双蓝眼睛一瞬不瞬。不过,楚芸匆匆走过,没有看见黑衣女子。
苏斐怪责楚芸动作迟缓,害她等了半天,黑沉着脸,等着楚芸的解释。楚芸登上三轮车,坐在苏斐对面,见苏斐闷闷不乐,于是张开双臂,做势欲抱,却被苏斐没好气地推开。
“别生气嘛,小姑懒床,不肯起床吃早餐,我跟小姑多聊了几分钟……对不起啦!”
“哼!”苏斐斜了楚芸一眼,双手交叉,转身看向别处。
“两位大美女,坐稳了!”
待楚芸坐好以后,许青山踩动踏板,载着一车漫画书册和两位姑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看许青山瘦弱,腿脚却不含糊,双脚踩踏板,就像舞着风火轮,看似毫不费力。
耳边,老伯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没有消停的迹象。
望见楚芸仿佛因为做错事而不安的神情,苏斐表示极为不满,说道:“姓楚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怕那个死老头做什么呀?”
楚芸拿起一本《海贼王》捧在手心翻看,还未看清页面上的字迹,眼前伸出一只手,手中顿时一空,却是被苏茹夺了去。
苏斐指着楚芸的鼻子,指责起来:“你呀,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德性,看你就宝。”宝,长沙方言是傻气的意思。
楚芸微微撅起嘴,嘟嚷了一句:“不是有你罩着我和青山嘛?”
许青山嘿嘿笑起,附和楚芸的话。
“还笑!”苏斐恨铁不成钢,卷起《海贼王》敲打楚芸和许青山的脑袋。
楚芸抱着脑袋问:“今天我们去哪里摆书摊?”
苏斐气未消,直接回答:“人行天桥架!”
许青山反驳一句:“不行,三轮车推不上去,搬书也不方便。”
“那就去地下通道。”
“还不是一样。”许青山再次反驳苏斐的提议。
两次提议被否决,苏斐更不高兴了,于是用力掐了许青山的腰肋一把,之后想了想,灵光一现,展颜笑起,说:“不如,我们今天去地下铁的出入口试试。”
“太危险!”楚芸和许青山异口同声否决,态度十分坚定。
苏斐忙解释起来:“我们从未去过那种地方摆书摊,虽然是危险,不过我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说不定,今天就可以把这一车的书全部卖出去。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进一批新书,今晚还可以进菜馆海吃一顿了,怎么样?”
苏斐自信满满,而楚芸和许青山摇头不迭。
苏斐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叫你们拿主意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做哑巴不说话。我来出主意的时候,你们都不同意,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楚芸摆手,露出招牌式的纯美笑容:“我和青山不是这个意思。”
“谁叫你们两个都没有主见!”苏斐定下主意,铁了心,咬着牙齿恨恨地说:“听我的,去地下铁,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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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芸居住的出租屋里,小姑放下碗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混杂在众多书本杂志里的记事薄,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相片,捧在手心细看。
相片里有三个人,左边的女孩看起来应该有十二三岁,轮廓与小姑有着些许相似。右边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头发却已花白。
中间是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有着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和他小小的年纪极不相称,看起来十分邪异。
“哥,小芸已经长大了,她考上的是湖南师范大学,名牌学校。小芸要当小学教师,我敢肯定,这一定是受你的遗传影响。小芸懂得照顾自己,比我还懂事。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把那些事情都告诉小芸?就是不知道嫂嫂那个世界的秘能师什么的,还会不会来找小芸的麻烦?”
小姑揉了揉润红的眼睛,继续喃喃自语道:“已经十二年了,你已经消失十二年,姑姑差不多要把你忘记了。”
小姑说话的对象,从楚芸的爸爸转移到另一个人——相片中的小男孩。
“姑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会回来吗?”。
小姑目不转睛地凝视相片中的小男孩,淡眉紧锁,陷入深沉的思绪之中……
楼下,黑衣女子空手走出超市,望着楚芸一行三人走远,而后抬头看着对面楼顶某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黑衣女子裹在黑衣斗篷里,站在超市门口,和对面楼顶的空白对峙了三分钟。
这段距离的虚空之间,风起云涌,天昏地暗,空气骤然升温,生出异响。
街道上天色昏昏沉沉,狂风怒吼,时而低沉,时而狂暴,时而尖锐刺耳,刀兵交鸣,人暄马嘶,好比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激烈拼杀。
却是有声无形的较量,看不见血腥。
街道两旁,很多出租屋的窗玻璃发出轻轻的噼啪声音,生出细细的裂纹,一碰就会碎。两边的墙壁上,莫名其妙地被人糟蹋了,墙砖凹陷碎裂,多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掌印、拳印、爪印、脚印……
三分钟后,对面楼顶那个空白位置发出声响,就像是有人在上面的砖瓦踩踏而过,挟起一股急风,掀动附近屋顶的尘,飘飘洒洒。
有个肉眼看不见的高人走了,想必是去追赶已经走远的三轮车。
这附近,异象转瞬即逝,风消云散,恢复了破旧的常态,又是一派艳阳天。
短短的三分钟里,街上无人走过,众房客大都在自家屋内,只闻见风声灌耳,以为是变天了。
他们都没有刻意走出去看情况,所以未曾察觉外面街道上的异象,叫骂不休的老头除外。
未几,黑衣女子扫一眼小姑所在的五楼卧房,抬步离开超市,走到街上。她从广东老伯身边轻轻走过,沿着三轮车离去的轨迹,一路下行……
当这个陌生的女子消失在转角,街上的咒骂脏话声嘎然而止,众房客感觉到房屋的轻微震动,附近出租屋里的窗玻璃全都哗啦啦地碎裂掉落下来,还有一座无人入住的危楼无故坍塌,把所有人都吓愣了。
紧接着,老伯倒在地上,纹丝不动,一篮子的鸡蛋碎了一地,还有他最爱吃的番茄,一个个跳出菜篮子,顺着下行坡道,在街上翻滚……
老伯已经气绝身亡,连一个挣扎都没有,死得非常蹊跷。他全身皮肤干瘪,像月兑水的干萝卜,却保持着强烈的愤怒,仍然是那副骂人的嘴脸。
可以想见,他死得干净利索,很突然,还没能来得及感受到死神降临所带来的死亡气息。整个过程如此之短暂,没有感到一丝不适,算是三生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