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的意识在黑暗中飘荡,在她的感觉中,她好像是一团没有形体,可以随意变化的烟雾,在茫然无边的宇宙空间里游荡着。
“我这是怎么了?秦佑到底用的什么法子?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迷迷糊糊中,余然眼前忽然出现一点亮光,那光芒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周围散发着淡淡的五彩。
余然呆滞了下,微微有些激动,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那亮光处飞过去。不知飞了多久,她身体里的力气都用光了,那点亮光看着依然待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近一点,也没有远一点。
余然一下停顿住,不再浪费力气飞过去,而是垂眸细考起来。那亮光看着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实际它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就在她停住的一瞬间,那点亮光突然自己向她飞过来,余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那亮光团团包裹起来,猛然间,那团亮光光芒大胜,余然连忙闭上双眼,等她再度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湖光山色。
是乞巧殿!她可以打开乞巧殿了。
余然心头灵光一点泛起,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灌注到她全身的各处角落,刹那间,先前涌入脑子里的乱七八糟讯息主动浮出,刹那间,余然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不是真正回到人间界的现世,而是因为在修真界的她陷入了昏迷状态,导致她的元神回归,而现在现世的她又因为昏厥,导致她即将回归修真界。还好,乞巧殿开启了,她就不需要再担心个人的安危了。也能帮助修真界的两个哥哥改变体质,让他们从普通人,变成拥有灵根的修真者。
忽地,她想起留在山水居里修炼的父亲,余然面色大变,赶紧用意念飞过去察看,阴郁的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晶莹的雪花来,余然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乞巧殿升级,从没有四季变化的空间,进化成了拥有四季变化,风霜雨雪的正常世界。
脚尖落到当年为胡修远和兰重华他们修建的修炼之地,空中细细的雪花越下越大,有变成鹅毛大雪的趋势,她抬头望想挂在门口的匾额,举步踏上台阶。
经此一役,余然的修为目前已经突破天衣无缝针法第四重,进入一般修真者所说的元婴初期。在现世,她算是无敌了,然在修真界,她是筑基期的身体,元婴期的元神,别人要是针对她的身体出手,她一样防不胜防。
轻轻推开门,目光一下落到坐在临窗沉香木沙发上,以往她父亲喜欢坐在看书,今天位置上空荡荡,只留下一封书信。余然连忙快步走过去,拿起书信,打开来看。
看完,她略作沉吟,闪身离开乞巧殿。
睁开眼的一瞬,一张眼眉无比妖娆的面容闯入她的视野内,俩人的面孔几乎贴在一起,呼吸彼此缠绕,余然一愣,随即晃过神来,双手猛地往外一推,“砰”的一声,胡修远重重摔出帐篷外,将门帘撕裂成两半。
呆呆看着自己保持推人样子的双手,余然猛然惊醒过来,糟糕!她刚才居然把胡修远推出去了。
“织女,你竟然敢推本公子!”胡修远呲牙裂嘴地随手一挥,余然待的那个帐篷顷刻间化作一堆碎屑,随风乱舞。看着目光呆滞坐在床榻上的余然,胡修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出手毁掉她居住帐篷的行为非常的幼稚,他重重哼了声以作掩饰,狠狠瞪了缓过神来的余然,大步拂袖而去。
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余然抬头看看周围,发现附近一带全是各式各样的帐篷,尤其以中间的那栋最为豪华,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仔细一瞧,发现青云老祖的标志。
帐篷外,有不少容貌清丽的小姑娘在嬉戏,基本都穿青色镶边的裙子,发髻也都是青云老祖最爱的飞天髻,插着云朵状的青色翡翠玉簪。偶尔有一两个穿着青色上衣或裙子的少女端着各式各样的珍奇物品进出帐篷。看到她们,那些衣裙镶边的小姑娘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羡慕。衣服上的青色越多,就说明越是受青云老祖的喜爱。合欢宗的男女弟子都以能入青云老祖的眼为荣。
“羽然,你醒了?”兰重华从余婆婆那里领了药剂过来,看到余然露天坐在床榻上,稍微一搜索,察觉到胡修远到过的气息,立刻知道余然的帐篷是被他破坏掉的,心里不禁叹口气,望着余然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的歉意。
“一会你去我的帐篷里住吧。”他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余然:“这里我会收拾下,重新给你弄顶新帐篷。”
“不用,我这里有。”余然吃散发着一股子浓郁香味的丹药,摇头拒绝。
乞巧殿能打开了,里面的宝物数不尽数,区区一顶野外露宿的帐篷,对她而言真是小意思。现在她困惑的是,睡了觉,怎么来到山野郊外了。
或许是觉察到她心中的疑惑,兰重华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不远处阴暗幽深的林子,说道:“那里就是普陀秘境。看着平凡无奇,千万年来,却已经陨落了无数修真者。”
“据说,那里是上古仙人的战场,拥有无数的宝物。”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还拥有一条通往人间界的路。”余然语调平静地补充。
兰重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事?”
“我师傅告诉我的。”余然站起来,挥手将身边的东西收入储物袋内,紧跟着再一挥手,一顶看着非常朴素的帐篷落下。
兰重华看了那顶看上非常寒酸的帐篷,眼神不忍道:“羽然,你还是住我的帐篷吧。我可以和修远挤一挤。你这个实在太简单了。”
看到他的脸色,余然也明白他是误会了,嘴角一勾,拉起他就往帐篷里面走。
一进里面,兰重华呆住了,这哪里是帐篷,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落。
余然从兰重华那里得到有用的讯息,呆坐思考会,换了身紫色对襟的衣裙,乖乖地去余婆婆那里报到。一路上,遇到不少合欢宗的弟子,他们见到她身上的紫衣,先是惊愕,然后是羡慕,紧跟着是满眼的妒忌。
余婆婆在合欢宗的地位仅次于青云老祖,她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技术,几乎让每个合欢宗的弟子为之神迷。无奈,她脾气古怪,动辄打骂,更甚至于拿身边的人随意试药,就算被弄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余婆婆在合欢宗几十年,死在她手中的弟子不计其数,可比起她为合欢宗研究出来的各种丹药,青云老祖完全无视那些弟子的死活。
可以说,练气期的弟子,除非是出类拔萃的,否则在宗主或长老的眼中,都属于随时随地可以牺牲掉的弟子。像余然这样一早找到强力靠山的弟子,不得不说,非常招人嫉。不过比起其他人,合欢宗的弟子一般不敢找丹药房弟子的麻烦。
余婆婆的手下,基本都懂得一手好毒术,随手丢出来的毒药,毒得死筑基期的弟子。余婆婆出手,连青云老祖都忌惮她三分。
余然淡淡扫视一眼意图上来搭话的合欢宗弟子,无声的威慑力唬得他们停在原地,不敢上前跟她说话,余然嘴角勾了勾,撩开余婆婆帐篷的门帘,乖乖巧巧地开口道:“婆婆,我来了。”
余婆婆抬眼瞅了走过来的余然,回了声:“总算醒了,要是再不醒,明天普陀秘境开启,我就把你直接丢进去喂妖兽。”
“快过来,帮我把这药剂送到老祖那里。”她指指桌上描金托盘里放着的白玉瓶,吩咐。
“是。”余然一怔,吞咽了下口水,上前端起描金托盘,正要离开,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句:“记得不要多待,老祖最喜欢像你这样容貌气质的小姑娘。”
余然回身,蹲身谢了谢,端着描金托盘缓缓走向青云老祖所住的帐篷。
走到帐篷外,就见一名容色清丽,年约十岁左右,穿着青色绣玉兰花上衣的少女走到她面前,笑问:“妹妹是余婆婆新收的弟子吧?”
看了眼笑颜如花,刻意讨好的她,余然垂下眼,点头道:“奉婆婆之命,来给老祖送药。”
那少女一听,漂亮的眼睛立即涌上热切,殷勤道:“妹妹,把这药瓶给我吧。”说着,她从手腕上的储物镯中取出一个做工考究漂亮的玉盒,塞到余然的怀中,满脸笑意地接过她手中的茶托盘,示意余然跟在她身后,进入帐篷内,拜见合欢宗的青云老祖。
帐篷内,一层层如云似雾般薄沙垂挂在中间,两旁站着两排容貌娇俏的青衣侍女,纱幔后,青云老祖微合着双眼躺在一张美人榻上,底后各站着两名小心伺候的青衣侍女。
余然进去后,就悄悄找了一处光线阴暗的阴影处,跪趴在地,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地上织着繁复花纹的地毯,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待青云老祖的示下。她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异常甜腻的香味。余然不禁皱皱眉,趴在地上的身体,压得更低。
那名少女轻轻穿过青衣侍女撩起的纱幔,跪在青云老祖的榻前,双手呈上描金的茶托盘,娇滴滴地禀告:“老祖,余婆婆派人送来的药。”
青云老祖动了动,微微睁开双眼,打量跪在榻前的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影,低垂的颈子后面,露出白皙滑女敕的肌肤,青云老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兴致。
“嗯,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少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双含着水雾的眸子,怯生生的瞧向青云老祖,看得青云老祖身上一热,兴致愈发浓郁,放柔声音道:“过来,坐那。”说着,他指指踏下的矮几子,要她坐下。
一名随伺的青衣侍女立即很有眼色地接过那少女手中的描金托盘,站到一旁。
那少女偷窥了眼青云老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坐到踏下的矮几上,低垂着头,等青云老祖问话。
“叫什么名字?”青云老祖伸出一只手,抬起那少女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指月复底下柔女敕的肌肤。
“奴婢叫暗香。”
“暗香,好名字。进宗门多久了?”
“奴婢六岁进宗门,已经十年了。”
“十六岁啊……”
青云老祖稍一用力,就将纤弱无力的暗香拉上榻,手轻轻一拨,暗香身上的衣物全数落到地上,粉女敕的身体,因为果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泛出一层诱人的粉色,并且微微地颤抖起来,看着十分惹人怜惜。
青云老祖见状,将不着一缕的她按在身下,肆意玩弄起来。
暗香浑身发软地胡乱哼叫着,“老祖,老祖……”
余然跪趴在地,根本连头都不敢抬起,不着痕迹地挪动身体,试图离开帐篷。挪了一半,身体碰到从门外悄悄掩进来的胡修远。余然不禁吓了一跳,双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巴,压倒在地,用眼神问:“你怎么来了?”
胡修远听到里面传来的暧昧低吟,面颊一红,狠狠瞪视压在他身上的余然:“废话!还不是为了救你。”
“你以为那老太婆是好心让你来送药的?”
读懂他眼神中隐藏的意思,余然心头一凉。
如果不是暗香自告奋勇接过差事,那今天爬上青云老祖床榻的人,肯定是她!
她不懂,余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她的能耐,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为什么舍近求远,把自己送给青云老祖?
“松手。”胡修远用眼神命令:“我们走。”
余然松开手,跟着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爬出帐篷,一到外面,余然的头还没抬起,就看到一双白色绣着精美兰花图案的靴子,抬头一瞧,看到脸色严肃的兰重华,忙讨好地笑了笑。
“我们回去。”兰重华叹气,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余然,喊上没有好脸色的胡修远,快步去余然的帐篷内,警告她下次切不可一人独自去青云老祖的帐篷内。
不然,等着被采补吧!经这一阵仗,余然心里对余婆婆上了心,不再因为她长得酷似自己女乃女乃,而认为她是自己女乃女乃的前世。
凡是她吩咐的事,一律办得妥妥当当,不让她挑出一根刺。只是,人要是见你不顺眼,就算没毛病,她也能挑出毛病来,连你身上穿的衣服,梳的头发,佩戴的饰物,腰间的丝绦,脚上的绣鞋都能看着不顺眼。
余婆婆越是如此,余然越是小心,除了余婆婆的帐篷,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跟任何人结交说话,就连兰重华和胡修远,为了不让余婆婆迁怒于他们俩,她也渐渐在明面上,与俩人淡了往来。
隔天一早,青云老祖那边就派人来请余然过去,听到那名青衣侍女语气分外和蔼可亲的传话,余然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略微收拾了下,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在脸上抹了好一会,等她再度抬起头时,本来粉女敕得能掐出来水来的肌肤一下变得暗淡无光,妩媚的眼角也耷拉下来,变得没精打采,嫣红的唇色变得很淡,薄薄的一层粉,一看就不太健康……想了想,掏出一瓶药,吃了一粒,然后再换上一身显得很老气的绛紫色裙子,余然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心满意足地离开帐篷,前往青云老祖的帐篷。
刚到帐篷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声悦耳的丝竹音乐,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窥看了下,见平日紧闭的帐篷今日大开,层层的纱幔也都撩起,身着彩衣的女子轻舒广袖,启唇唱着云州最流行的歌谣,青云老祖端坐上首,手中端着酒杯,眼睛流露着不让人觉察的淡淡冷漠。
伺候在门口的侍女一见到余然,立马领着她走进去,来到青云老祖坐的地方,示意她下跪叩头。
半响,青云老祖挥挥手,让跳舞的女子都离开,随后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双眼睛落到低垂着头的余然,开口道:“你就是余凤仙新收的弟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弟子余然,今年十一岁。”余然开口回答,在药物作用下,声音与平日带着一丝妩媚尾音的截然不同,带着沙石摩擦的沙哑,十分难听。
青云老祖打量了下余然的身形,纤细瘦弱,眉头皱皱,命令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余然攥紧隐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缓缓抬起头,呆滞着双眼,木然着脸庞,望向青云老祖,霎时捕捉到青云老祖眼睛忽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她心底一闷,很是奇怪,这青云老祖为什么会流露出惊喜的情绪?
比起脾气古怪的余婆婆,她对青云老祖更加忌惮。
青云老祖的身体微微前倾,静静注视近在咫尺的余然,陌生的面容里透着另一张他熟悉的娇俏脸蛋,听到她沙哑的嗓音,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余然一听,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敢显露出来,低垂着眼睑,眼光四处乱溜达,最后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说了一个字:“丹药。”
青云老祖听了,立即自以为是地说道:“是吃药了的缘故吗?余凤仙也真是的,竟拿唯一的弟子试药。”他沉吟了下,吩咐道:“婉然,你带她下去休息,让她换上羽衣……”
奉命走出的少女脸上露出微微的惊愕,转而看看毫不起眼的余然,笑着领她去换衣服。
余然一头雾水地跟着婉然去另一个帐篷里换了一身用仙禽羽毛编织的青色衣裙,伸手模模身上明显就不同与普通材质衣裙的羽衣,蓦地想起,上次去日本帮织女找回来的天衣,不就是这材质的。
一想到这,余然心里诚惶诚恐,她不懂,青云老祖为啥会对她这么好?竟然把出自天界仙人手的仙衣给她穿。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婉然看到余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噗嗤一声,笑道:“你在想什么?老祖他又不是什么坏人?那些爬山床的弟子,都是他们心甘情愿,又不是老祖逼的。老祖不会勉强任何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
“何况老祖问余婆婆要你,不过是因为你跟早年老祖认识的一位仙子很像,老祖的移情作用罢了!老祖后宫里的那些女子,其实都只是那名仙子的替身。包括我也是。”
她语气幽幽地透露青云老祖不为人知的秘密。
余然垂着眼睑,默默聆听婉然说着青云老祖的一些事,她心里既惊奇,又有些忐忑不安。同等条件,元婴期修士相争的结局,基本是同归于尽。如果没危及到她的生存,她真的不愿意跟青云老祖撕破脸,导致两败俱伤,渔人得利。
“你从惊叹开始就不用回丹药房了,好好留在老祖跟前服侍。”说到这,婉然瞄了眼余然面上的神色,见她始终保持平静的情绪,眸子里闪过一丝满意。不骄不躁,才能在合欢宗顺顺利利地活下去。不然,就等着当药圃里的肥料吧。
“婆婆没说什么吗?”余然咬咬唇,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注视婉然。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似乎很满意她刚才乖巧的表现。
“老祖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余婆婆怎么会阻挡你的福气呢?”
婉然呵笑道:“好了。你稍微收拾下,我们就去帐里伺候。今天秦宗的人要过来,你等会好好表现,不要让秦宗以为我们合欢宗的女弟子只会以色事人。”说完,她笑盈盈地走出去,撩开帘子的一瞬间,她回转身体,冲余然抿唇一笑:“羽然,老祖很喜欢你,你可要抓紧机会哦。”
看着门帘缓缓落下,余然跌坐在身后的床榻上,眼睛里不断浮现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她抬高下巴,嘴角抿紧,决定借机行事,不自作聪明地去试探青云老祖。她歪侧着头,回想她父亲留给她的那封信。
信里写着,兰重华和胡修远已经回来,他们三决定混进秦家,悄悄保护余女乃女乃他们,要她不要担心,在外面等待他们的好消息,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去找秦佑。说秦佑的目的就是她,只要她不出现,秦佑就不会拿余女乃女乃他们怎么办?一旦她落入秦佑的手,那余女乃女乃他们的命运就未知了。
余然轻轻叹一口气,眼瞅着亲人都落入秦佑的手,让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待在家里,等他们逃出来。不管秦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要她的亲人在那里,她都会去闯。所以,她自动送上门,让秦佑带她回去。只有堂而皇之地深入虎穴,才有一线生机。
即便要她的命,她也要救出余女乃女乃他们。
以前顾家说要来修真界定居,以她现在的经历来看,修真界不适合他们这些生活在平和的人间界的人。人间界,不过是一个秦家,而修真界,有无数随意可以杀人的强大修真者。
最关键的是,青云老祖对她这么好,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她一点不认为婉然口中说出来的话,会是青云老祖的真实想法。还有余婆婆在想什么?她要杀她,非常简单,一粒丹药即可要她的命。但她却没有,反而将她送到青云老祖跟前。
余然低垂的头,默默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从成为织女,她就跟四肢被线缠住的木偶,只能伴着提线人的口令行事。不是她不争,而是就算争,她也摆不月兑不了。比力比智,她都差了那些修炼成百上千年的人精,一大截。
侧过头,眼光落到帐篷一角透着淡淡阳光的窗子,看着绣工精美,散发着一股子若有似无香味的纱幔,余然心神微微恍惚。
上次的融合讯息里,织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要她想办法彻底关闭普陀秘境内通向人间界的密道。如果不关闭,那整个人间界都会成为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的殖民地。
思及此,余然不由攥紧双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柔女敕的掌心中央,尖锐的痛感一瞬间涌入心头。她猛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紊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慢慢的,一点点的将脑子里所有乱成一团的线索整理链接起来……
不管未来如何?也不管织女的命运最终会走向何处?也不管自己在这一刻的选择对不对?
余然在这一秒,脑子里唯一留存的念头是,就算舍弃一切,舍弃自己,也要将普陀秘境里的通道关闭。
她是自私的,她从来不是无私的。
会这么做,是为了在人间界生存的家人和朋友。
一直以来,余然都很迷茫,弄不懂自己重生的目的。而现在,她懂了。她的重生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她爱着的,爱着她的人。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能理解秦佑的偏执了。或许,这次回去后,她可以找他好好坐下来,泡杯茶,聊聊俩人的前世今生,聊聊那些她所不知道,他所不知道,她知道的,他所知道的事。
余然的心底里一直有个突兀的念头,觉得她和秦佑前世的爱恨纠缠,只因为他们都一厢情愿的认定,他们所看到所听到的事。
然现实是,就算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亲身经历的,有时也是谎言。
就同她前世的死亡,眼睁睁看着秦佑将锋利无比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刺入她心脏的部位……
痛吗?不痛!一点都不痛!
那时的她,全身的痛感已经消失,任何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对她而言,就跟擦破点皮一样简单。
可——
不痛,并不意味着不恐惧。
看着匕首刺入,看着鲜红的血液伴着锋利汹涌而出,脑子一瞬间空白的茫然感,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就算现在,她只要一见到秦佑那张脸,脑子里就忍不住产生前世死亡前的一幕,心脏部位就会陡然产生一种骤停的窒息感。
“然然,我是为了救你,才会那么做的。”
“然然,我是为了救你。”
“然然,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余然紧紧咬着下唇,竭力控制住心头骤然生出的剧烈情感。
秦佑,她该拿他怎么办?
她累了,追追跑跑两世,她真的累了!
既然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她,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由她亲手斩断彼此紧密不可分的牵挂吧。
余然这时才恍然了悟,她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累,爱得身心俱疲,爱得唯有以死才能解月兑彼此。
“羽然,收拾好没?秦宗的人来了,我们该去帐里伺候了。”
婉然柔媚的声音从门帘外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内,余然连忙对着一旁的镜台梳理一番,应声走出去,跟在婉然身后,进入青云老祖的大帐内。
藏在袖中的双手交缠在一起,余然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青云老祖身后,仔细将帐内的交谈一一收入耳中,并进行分析。
秦宗来拜访的代表,都是她在秦宗的熟人。杨虞卿,顾惜城,秦佑……一个不落地坐在帐篷内,与青云老祖谈笑中。
就在这时,帐篷门突然被人从外揭开,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在侍女的引领下,慢慢走进来,杨虞卿,顾惜城他们一见到来人,都纷纷站起来,恭敬问候。
高高在上的青云老祖看到他,也呵笑道:“奉孝,你来了。”说着,他转过头,吩咐身后看似无动于衷个的余然道:“羽然,你去你师傅那里一趟,就说秦宗的郭师侄来了。”
“是,老祖。”
余然蹲身退下,袖中交缠的手指在越过来人的一瞬,缠得愈发紧。下垂的眼睑掩去的不仅是她眸底难以掩饰住的惊愕与欣喜,还有她满月复的疑虑和不安。
经过余婆婆的事,余然心知,眼前这人虽然与郭嘉如出一辙,但他并非那个十多年来一直如影随形陪伴在她身边,一心一意为她的男子。
郭奉孝与杨虞卿他们相互说了几句,转而与坐在上位的青云老祖笑谈起来。他眼角的余光,在目睹余然单薄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帘的一秒,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这丫头竟是余凤仙的弟子?
想到余婆婆的狠辣手段,郭奉孝心底里对余然生出一丝杀意。不过,他明白从青云老祖刚才和蔼可亲的态度来断,这个叫羽然的丫头,目前是他的心头所好,轻易动不得。现在动不得,并不表示他没机会动手,后天普陀秘境开启后,他有的是机会灭掉她。
他和余凤仙的仇,不共戴天。这丫头成为她的弟子,只能自认倒霉了。下辈子投胎看清楚点,等认清师傅了,才能拜。
郭奉孝的心思变化,全都落入一旁笑盈盈的杨虞卿眼内。身为秦宗宗主的弟子,自然清楚郭奉孝与合欢宗余凤仙的恩怨纠葛。所以,这事他不仅不会出手阻拦,反而会出手相助一把。他疑惑的是,那丫头的名字,居然跟失踪的小师妹一样。要不是俩人的身形容貌修为差太多,光看背影和周身环绕的气息,他几乎要以为俩人是同一人了。
顾惜城摇着扇子,将郭奉孝和杨虞卿的打算,瞧在眼内。同杨虞卿的念头一样,他不打算出手救被郭奉孝盯上的余然。他甚至认为,如果能利用这事,让青云老祖迁怒郭奉孝……脸上的笑意加深,手中的折扇,摇得愈发轻快自如。
面对同宗的复杂,秦佑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和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坐在上首的青云老祖笑眯眯地将底下秦宗弟子的反应收入眼底,搁在桌面的手指轻轻击打着……
事情越乱越好,他正愁没人挑点事出来。那小丫头,只能怪她命不好,正好被余凤仙瞧中成为诱饵。
余然走出大帐,攥紧的双拳猛然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无视周遭指指点点的其他人,快步奔向余婆婆所在的帐篷。
跟余婆婆说完这事,余然立即敛声屏息,等待余婆婆的指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不敢跑,也不能跑。唯一偷跑的机会,是在后天普陀秘境开启之后。所以,就算现在余婆婆想杀她,她也只能尽量忍着。
时间在余然猛烈的心跳声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余婆婆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禀,自顾自地做着她自己的事……直到余然的心神紧绷到临界点,她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余然一听,心口的跳动骤然停止,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吩咐,眼神呆滞了下,马上她反应过来,低垂下头,以极快的速度退出余婆婆的帐篷,就在她的手指撩起门帘的霎时,余婆婆突然开口了。
“等这次事过去了,你就离开合欢宗吧。”
余然一愣,呆在原地不动,不等她思索,余婆婆沙哑凉薄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你还有命的话。”
听到这句,余然嘴角弯起,眼底闪过一丝感激。
到合欢宗几月,虽然每天都逼着服食各种不知名的药剂,但比起其他和她一起到合欢宗的人,她已经够幸运了。况且因为有余婆婆炼制的那些药打底,织女的这副身体起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为跃进的速度,比她以前在乞巧殿内修炼还快。虽说明知用丹药提升修为的后果很严重,可余然却没有这个顾虑。毕竟身体的灵魂是她,并非原来的织女,而她的元神已经到元婴期了。所以身体的修为提升得再快,她的元神也能承受住。
“谢谢,婆婆。”
余然轻声感谢,手指迅速撩起门帘,步出帐篷,在帘子掉下的一瞬间,余婆婆转过头,苍老的面容露出复杂难辨的神色。
普陀秘境的开启,也意味着她多年的心愿即将达成。
之所以会放过眼前这个小丫头,大概是她眼睛里表现出来的内容,太像当初的她了。但愿她能比当初的自己幸运,而不是用像自己这样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