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您说得对。”我忙赔着笑脸,好说歹说才将她哄走.
一转身,却见本应躺着的男子正扶在门框上,身子站得歪歪的,可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定定将我望着。
“不难受了?”看他眼神清明,应当是彻底醒了。“饿了吧,可以吃饭了。”说话时打量他一遍。
头发乱糟糟,脸色倒是比前几日好了些,可嘴唇发白干裂,起了些碎皮。
挑眉:“等吃了饭,你自己去穷江边洗一洗,换上干净衣裳,然后就走吧。”
他恍若未闻,神色有些恍惚。
忽然往前踏了一步,身子歪歪斜斜,差点摔倒。我的心咯噔一声,他这个当事人反倒像什么事都没有。微微抬起手,又发出破锣般的声音。
“明月……”
手只抬了抬,没有伸过来。
我不耐:“天还没黑,哪来什么明月!你要是不吃就算了,快走!砍”
他怔住,眉眼间浮现一抹疑惑。墨黑的眸子变得如同笼了一层雾气,飘飘渺渺,没有着点。那样的眼神,配上一身短窄的衣裳,着实有些好笑。
我又心软下来。放柔了语气:“天色也不早了,你要明日走也行,咱们现在先把饭吃了吧。”
轮椅一动,他才回过神来。眸色加深,紧紧虽着轮椅的移动而转动。
虽然已过了那么久,可我还是无法忍受别人这样看我。恼怒瞬间冒起,将方才的柔软全都压了下去,只想将他臭骂一顿然后赶走。
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自己敛了眸色,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摇摇晃晃走过来推我。
这下不好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闭着嘴,任他一顿一顿地将我推进屋子里。他重伤未愈,连路都走不顺畅,更别说费力气帮我。走了没两步,耳边尽是粗气玩。
只是当他坐到我对面时,表情仍是一派淡然。我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看他额角分明是薄汗。
我们第一次同桌而食的这顿饭很有些奇怪,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他胃口不好,随意动了几筷子就停下手。也不打扰我,自己模模支着下颌,若有所思的样子。
时不时抬起眼皮将我望上一望,然而不等我发问,又没事人儿一般转开。
他不问,我亦没有说的心思。反正他眼中无半点茫然,想来不似我这般倒霉,记忆全失,自然应当记得自己的际遇。
用了饭,他自觉收拾碗筷,出了门要去洗。看他走得那么不稳,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我便动了恻隐之心,招手道:“你放下,我洗就行了。”
他顿住脚步,眼光轻飘飘扫过我的脸,滑过我的腿,没有放下。
我无奈道:“门口水缸里有水。”
他慢慢洗好,把碗叠放在桌上,才又看了一眼我。
朝墙角方向扬起下颌,道:“拿好衣裳,出了屋子往左边小路走,看到水将自己洗干净再回来。”
他默默抱起衣物,走到门口时忽又回头瞧我。
温润的面庞,偏偏加上一头乱发,我实在看不下去。别开头,挥手道:“快去!”
在看向门外时,他已走到小路上。
一步一步,很慢,却从容不迫。他的背影削瘦落拓,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甩开胡思乱想,趁他出去的时候把席子用湿帕子抹了一遍,翻出白胡子给的具有凝神静气功效的香点燃。白烟袅袅升起,在屋子里扩散开来。香味清淡馥郁,好闻得紧。果然,不消多久,我便昏昏欲睡。
硬撑着等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我打起精神抬头,他推门而入,身上带着的夜风凉气与水汽一下子将香烛的味道比下去。清新自然,还带着股花香。
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已被风吹得半干,显得柔软顺从。肤色莹白,两颊微微泅着红晕,薄唇轻抿,我竟一下子想起“人比花娇“四个字。
随意找的灰布,按照自己目测的尺寸,没想到那么适合他。合身却不臃肿,长宽皆合。本来平平凡凡、毫不起眼的粗布,到他身上,却不逊于任何一种名贵不料。
觉察到我的目光,他挑了眉朝我望来,眸色暗若夜空。
心脏紧了紧,干咳两声,道:“早点睡,明天……明天吃了早饭你便走吧。”言罢有些心虚,觉着自己仿佛在遗弃,于是不肯再看他。和衣躺下,拉过杯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闭眼装睡。
过了许久,他才有动作。
窸窸窣窣的料子摩擦声,躺下时与地面相触发出的轻响,在夜里被无限放大。
越想睡,意识越是清醒。
他没有失忆,他可以回家。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姑娘。”忽闻角落里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可怖。“你救了我,还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日后必定重谢。”我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闷声道:“不用了,萍水相逢而已。再说我救你又不是为了要你报答。”
他安静下来,半晌,道:“在下祈子兰,长安人。”
他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来历,我再推辞便显得做作。于是又闷道:“我叫若梅,这是少阳村。”
“若梅姑娘是少阳村人?”他的语气像是闲聊,我也不好不应。
“算是半个。”
“半个?”
点点头,点完才想起他瞧不见。“我与你差不多,是因为受了伤才来到这里。幸而少阳村里有户好心人救了我,所以算是半个。”
他没有立即说话,默了默,才道:“那若梅姑娘为何不回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