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祈子兰谙于商道,却不知他对琴艺也很有研究。得到春雷琴的当夜,他便熬夜点灯,足足花了一夜的时间默出一本曲谱,又教了我看的方法,让我自己练习.
时间一下子慢了下来。每日早起,我在窗前看曲谱,他做早饭。饭后,他去照料菜地,我在屋檐下抚琴。晚上,作画,让他点评。他耳力很好,我但凡有弹错或是心不在焉的地方,他便会挑起眉头,淡淡看我一眼。执笔的力道,着墨的浓浅,他亦是为我斟酌好,细细教导。
我对他讲,等何大哥和许玉儿成亲后,我就离开少阳村。
“去哪?”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形成薄而暖的光。
我低头画上一笔,“去寻我的家人。”顿了顿,道:“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许还有……丈夫。砍”
“你一个人怎么去?”他背过身,看着窗外。
我仔细想了想,才回答:“我既是顺着琼江而来,自然循着琼江而去。我问过,往上是启兴、周芫、绍封……最后是江夏。”目光柔柔落于窗棂,“总有一处有认识我的人,或是我熟悉的景物。到时我就留下来,不能寻到亲人,便以刺绣为生。等到八月十五,再去临安,完成与老板的约定。”
“你想的很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离开,我也应该回长安了。”
“当然要回长安啊,”我笑道,“你的家在那里,不回去,又要去哪儿。”
他沉默半晌,方回道:“不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说完回头看我,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你饿不饿,我去下碗面?”
我连连点头玩。
他又指出几处笔误,才走了出去。
我连着画了几张,自己看着也甚觉满意才搁笔。停下手中的事,四下的寂静突然放大。心中一泠。
其实并非完全的安静,风声,树叶簌簌声,虫鸣声。可就是这些声音,才让我害怕。
因为一点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紧了紧襟口,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也是一个人啊,而现在祈子兰就在屋后,只是我听不见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告诉自己镇定,不要慌。可心就是惴惴不安,似乎被一只手拽住,紧紧捏着。山间鬼魅,无主孤魂……
他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去很久了吧?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
越想越慌,干脆寻出去。夜里走动起来,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就特别清晰。像是有人跟在后面,我动他动,我停他停。
动作越发快,可白日里短短的一截路,此刻却显得漫长遥远。
我忍不住叫出声:“祈大哥!”回声在四周回荡,却没有人回答。我甚至是恐惧,“祈大哥!”
“咻”一声,一道黑影从前方闪过,眨眼消失在树木间。
“啊!”我吓得大叫,一瞬间心魂俱裂。
眼角瞥见有人朝我冲过来,我想躲,却是手脚僵硬,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一阵温暖裹住我,男子焦急道:“梅儿!梅儿!”他抱住我,将我的头抵在他胸口,双手搂紧,“梅儿,你说话!梅儿!”不见我有所反应,他眼神一凛。
我们靠得很近,他的身上有烟火的味道,世俗平凡。
他的心跳隔着衣裳传进我耳里,有些急促,可是一下一下,叫我听得真切清楚。
“梅儿!”他低下头看我,如墨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我呆呆望着他的脸,尚未从惊吓中清醒。又想起刚才叫了他那么几声,他都不回应,忽然觉得委屈。“哇”一声,竟大哭起来。
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哪怕我重伤躺在床上,哪怕白胡子说我可能不能站起来,我都没有这样哭过。
他一愣,反倒是镇定下来。不言不语地看着我,勾了勾唇角,复又将我揽进怀里。
月华流泻,树影婆娑。
风仿佛一直吹进我心里,慢慢,所有委屈都平淡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在他怀里苦倒,有些不好意思。抽咽两声,随手扯过东西来擦涕泪,鼻尖都是火烟味,微一凝神,才发现是他的衣裳。手脚顿时僵硬。
“哭够了?”他无奈地问,微微弯腰,望着我的眼睛。
抽出我手里拽着的衣摆,瞧了上面的痕迹,苦笑一声。我抽抽鼻子,他弯起眼睛,伸手缓缓拭去我眼角的泪,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相处不算短,我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带着些微的温柔,些微的无奈,些微的犹豫。
一时傻住。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哭什么了吧。”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宠溺,仿佛这样对我是理所应当的。在我哭的时候给我一个怀抱,温言以对,体贴入微。
莫名觉得虚幻得不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更害怕了。看见这样的温柔,如同昭示着即将失去些什么。
下意识捏紧衣袖,鼻音浓重:“我……我饿了。面呢?”
他一怔,眯眼笑起来。
不像作假的笑容,可我偏偏冷得打颤。
“马上好了,你先回屋里,我待会儿端进去。”他说着轻轻推了推我。
我点点头,假装镇定地回屋子。
呆呆坐在桌前。他端了两碗面,没放什么料子,却很可口。经过刚才一番惊吓,我已没了胃口。不过怕他问起,只得硬撑着吃完了。
而硬撑的结果就是,整夜胃涨,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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