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语心里头嘀咕着,面上却带着笑,让沈嬷嬷拿了两百个钱打赏给舒嬷嬷,并送她出去。
舒嬷嬷能混到管事嬷嬷的位置上,可见也是个老人精儿了,最善于观颜查色,揣摩主子的心意,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发生这种转变,很可能代表着主子态度的转变,那么,是哪位主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呢?难道是二夫人身体好了,开始过问自己的事儿了?又或者有比二夫人地位更高的人过问了自己的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又会是谁呢?祖母太夫人?大伯母上官氏?还是其他什么人?
宋清语想不明白,也猜不透,见沈嬷嬷脸上带笑地进来了,于是问道:“沈嬷嬷,咱们西院儿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儿?”
沈嬷嬷笑道:“奴婢正想跟小姐说这事儿呢,方才奴婢向舒嬷嬷打听了一下,她说老爷可能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
宋清语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莫不是误传?父亲才到任上不过一年半而已,怎么会就要回来了?不是三年才会有调动的吗?”。
沈嬷嬷也有些疑惑,叹息道:“小姐说得极是,也许是舒嬷嬷搞错了,哎,若是老爷真的回来就好了,小姐就不用再受这些苦。”
二老爷宋元义,也就是六小姐宋清语的亲爹,据说是整个西院儿里最疼爱六小姐的人,又据说二老爷统共五个女儿四个儿子,其中最受宠的,绝对是庶出的六小姐,他对六小姐的宠爱程度甚至超过了身为嫡长子三少爷宋玄儒。作为一个庶女,她有着跟嫡子嫡女几乎完全一样的待遇,她的衣裳比所有嫡出小姐的都多,她住的院子比几个嫡出小姐的更大更漂亮,而其他庶出小姐则是几个人共用一座小院儿……
可是……“即使父亲回来,也改变不了我被人退了亲的事实,说不定连父亲都会恼我坏了侯府的名声呢。”宋清语自嘲地一笑,淡淡地道。
沈嬷嬷忙道:“老爷才不会恼小姐呢,您就瞧着吧,若老爷真的回来了,白家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哼,凭他们也敢退侯府的亲,真是胆大包天。”
宋清语笑道:“瞧你说得,好像父亲是个仗势欺人的人似的,如果真是我做错了什么白家才退亲的,父亲也不可能找白家的麻烦。”
沈嬷嬷撇了撇嘴道:“那是您忘了从前的事儿才这么说,老爷可从来不会觉得小姐会有什么错,您忘了您小的时候顽皮,打坏了老爷最喜爱的唐三彩,小姐怕挨骂,吓得哭了,老爷却不说是小姐调皮,只说是自个儿没把那唐三彩放对地方,还累得小姐受了惊吓,竟是一句责骂的话也没说过。”
“……”
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个这么不分是非黑白溺爱孩子的人,那他是怎么做官的?若是在官场上也是这个样子,那岂不是任人唯亲,朋党营私?而且还有侯府做他的后盾,那他不是更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家迟早都得完蛋,除非皇帝昏聩,但是据通史记载,皇帝朱子明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便颇为聪慧,而且能在**倾轧中存活下来,并当上皇帝,可见是手段非常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是昏君,也是个聪明的、不容易唬弄的昏君,更何况从当下的政局来说,这位皇帝不仅不是昏君,还是位大大的明君呢。
沈嬷嬷见宋清语皱着眉,一脸担心的样子,疑惑道:“小姐在担心什么?”
宋清语展颜笑道:“我在想,爹爹到底是不是个好官呢。”
沈嬷嬷不平道:“小姐怎么会这么说?老爷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官,奴婢可不是瞎说的,您去外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谁不知道老爷清正廉明刚直不阿,就连先帝爷都对老爷赞许有佳呢。虽说老爷是对小姐偏心了些,溺爱了些,可是老爷绝对是个好官。”
“我不过是说笑罢了,看把沈嬷嬷急得。”宋清语说笑着,心里却在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了,这位二老爷也许不过是个极为护短的父亲罢了,为官想来还是颇有原则的。
过了这么些天,也没有弄清楚二老爷要回京的消息是不是正确的,不过从那天以后,舒嬷嬷倒是派了人按时按量地送冰块儿过来,数量只多不少,而且这几天送来的饭菜卖相和味道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各种品质远高于份例的好茶叶也被源源不断地送来,甚至还带着裁缝冒着烈日来为自己量身,说是定制夏季的衣裙,并拿出今年新款的极品绸缎面料让自己挑选。
沈嬷嬷在一旁看着舒嬷嬷和裁缝师傅都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宋清语注意到了沈嬷嬷的脸色,待裁缝离开后才问道:“沈嬷嬷怎么了?”
沈嬷嬷红了眼眶道:“小姐您是不知道,侯府里定制夏衣素来都是有规矩的,六月初就该缝制了,偏偏那会儿小姐刚被白家退了亲,芷兰苑里正兵荒马乱的,没人顾得上做衣裳的事儿,但后来小姐都好了一个多月了,也没人想起来给小姐定制夏衣,前些日子奴婢去找舒嬷嬷说这事儿,她还说小姐如今足不出户,定制夏衣浪费了,穿去年的就成,真是太欺负人了。现在又算什么意思?都上赶着来巴结小姐,当小姐是什么人了?奴婢看着舒嬷嬷她们的嘴脸就会想起前些日子她们刁难奴婢们的样子,想到小姐受了那么些日子的委屈,心里就难受。”
宋清语笑了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别人要怎么对待我们那是别人的选择,但是我们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我们的选择,沈嬷嬷不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做的事情难过,我们自过我们的日子,与她们无关。”
听了宋清语的话,沈嬷嬷脸色好了许多,含泪笑道:“小姐伤好了之后果然与往日不同了,说的这些话就像老爷和姜姨娘说的话一样,怪有道理怪好听的。”
“姜姨娘?就是我的生母吗?”。宋清语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呢?”
沈嬷嬷望着宋清语的脸,目光柔和且悠远,仿佛她的目光可以透过眼前的这张脸,透过时间的河流,回到若干年以前似的。“若是姜姨娘的容貌没有被毁掉的话,应该跟小姐一样的漂亮吧,可惜奴婢没有见过,奴婢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毁掉了,一条好大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到嘴角,那时候她刚怀了小姐,奴婢就被夫人安排去伺候她,姜姨娘是个温柔的好女人,脾气也好,从来不跟人置气。记得吃年夜饭的时候,大夫人当着全家人的面羞辱姜姨娘,说她是窑子里卖出来的贱女人,姜姨娘竟然也不生气,一脸的温和,还是太夫人看不过去,把大夫人狠狠训斥了一番。后来奴婢安慰姜姨娘,谁知她反而还来安慰奴婢,奴婢记得姜姨娘当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窑子里卖出来的?什么意思?”难道原来的六小姐的生母竟然是特殊职业者?宋清语有些不确定,按理来说像侯府这种名门世家是绝不可能纳一个风尘女子为妾的。
沈嬷嬷道:“那是大夫人瞎说的,姜姨娘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有次出门不小心被人拐走了,说是打算要卖到窑子里去,不过老爷和夫人赶到得及时,那人牙子还没把人送进去就被老爷和夫人救了下来,不过可惜的是,姜姨娘为了保全清白,用发钗把自己的脸划花了,老爷请了太医治了好久却还是留了疤。”
宋清语暗道这位姜姨娘倒也是烈性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由得对她生出些敬佩来。“姜姨娘是我母亲的婢女?又怎么会成了姨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