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听闻太夫人问起她的丈夫,不由得脸色微微一沉,转瞬却恢复了笑容,起身应道:“回娘的话,您的儿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应酬多着呢,今儿说是要去请王爷吃饭喝酒,有事情要谈,想来是不会回来用晚膳的了。”
太夫人皱了皱眉道:“王爷?哪个王爷?他一个吏部尚书,跟王爷有什么事情可谈的?真是糊涂。”
上官氏一脸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老爷偏说他与仁亲王殿下情投意合,很是投缘,这些日子走得是近了些,我也拿他没法子呀。”
上官氏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这些事儿都是你儿子的主意,你要找就找他去,别来找我的不痛快。
清语趁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官氏身上,忙悄悄地走到清雅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却正好见到她的四姐姐清莲在听到上官氏说“仁亲王”三个字时,睫毛微颤,脸上多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清语不由得感到有些诧异,难道七夕宴会相亲的人是仁亲王?可仁亲王不是名声不好吗?高傲得像女王一样的四姐姐,怎么可能对他青眼有加?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不过她细细一想,又觉得大伯父和四姐姐突然对仁亲王热衷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这是在另寻靠山呢。
虽然清语对侯府过往的认知,仅限于那些出自丫鬟婆子们之口的小道消息,不过作为又活了一辈子的白骨精来说,通过这些小道消息,也能分析得出来侯府眼下的境况。
侯府依仗的靠山乃是先皇,先皇薨后,侯府可以说是失了保障了,若是侯爵能一代代的承袭下去,那么至少五代之内还不至于败落,可问题就出在老侯爷临去之前,特地上表请求,自愿放弃侯爵世袭的权利。
虽说先皇一直未允,可是老侯爷过世时,先皇已然病重,侯府无人上表袭爵,先皇也就忘了此事,直至新皇登基也没人提爵位一事。
如果说先皇是病重无暇管理此事,忘了让侯府的后人继承爵位,那么年纪轻轻的新皇绝不可能是忘了这事儿,唯一能说明的便是,先皇薨后,侯府已经没有了靠山。
只怕太夫人这位一等侯夫人一旦辞世,忠睿侯府一家子连继续住在侯府的权利都没有了。
毕竟宋家官位最高的大伯父,也不过是从一品的吏部尚书而已,离一等侯的品级还差了不知多少级呢。而且他这个从一品的官位,都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这么多年在这个官位上半步都没动过,而且新皇明显并不宠信于他,怎不让大伯父一家人心惶惶?
要知道,有的东西若是从未得到过,倒还可以不去奢望,可是一旦得到过了,却眼看着要丢掉,这种心理落差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为了不让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从指缝中溜走,作为嫡长子的大伯父一家子,怎么可能不着急,怎么可能不想着重新巴结一个新的、稳固的靠山?虽说大伯母乃是上官皇后的亲姑母,可是谁敢保证皇帝不会动皇后的娘家人?想当年李皇后宠冠六宫,李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最终不是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么?可见皇后这个靠山并不那么牢靠。
同为皇宫里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拿太后和皇后一比,太后的地位明显就要稳固得多了,毕竟人们只听说过废皇后的,可有谁听说过废太后的?太后眼下还年轻,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是难事,攀上仁亲王这条线,也就等于攀上了太后这条线,同时也等于攀上了新皇这条线,谁不知道仁亲王跟皇帝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谁不知道皇帝宠仁亲王宠得无法无天了?
所以,清语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在权势和地位面前,什么才华呀、清高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这仁亲王到底长得有多“枕头”呀?竟然让圣洁高雅的四姐姐为这些名利浮云“牺牲”得一脸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样子?
清语正脑补着仁亲王能帅成怎么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就听见太夫人不悦地道:“老大媳妇儿,你也是名门大族出生,有的时候目光要放得长远些,老大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你这个当媳妇儿的就要劝着他,莫要让他去做糊涂事儿。”
上官氏笑了笑道:“娘,您可不是为难我么,我哪里劝得动我们家老爷呀,还是娘见到他,亲自劝劝吧,老爷最是听娘的话了。”
太夫人被上官氏这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侯府里谁不知道这位大老爷跟她这个亲娘不和呀。
太夫人和已故的老侯爷一直怎么不喜欢老大的圆滑世故,对他言辞间一向苛责颇多,最初的时候他老大还一直隐忍着,直到老侯爷上表辞了爵位的世袭,这才让老大心底里落下了埋怨,对老侯爷和太夫人的训斥再也不听了,二老稍微多说几句便来个拂袖而去,把老两口凉在那里。
到老侯爷去世后,老大发现自己袭爵的事没有半点动静,就更是对二老不满了,极少来给太夫人请安,虽说还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可上官氏说的那句“老爷最是听娘的话了”,还是红果果地打了太夫人的脸。
太夫人顿时不悦,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当着这一群儿孙的面,我本不想说这些,我也知道我这老婆子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莫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招子放亮些,免得凭空招惹了祸端。至于你们爱听便听,我这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去吧。”
宋元义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恼了他大哥一家,没事总惹得母亲不痛快,见太夫人一脸寒心的样子,忙劝慰道:“娘,您还年轻呢,玄礼家的允兆都满十岁了,再过些年,您就可以当曾曾祖母了,莫要再操心这些琐事,安心地等着抱曾曾孙儿才是。”
宋玄礼乃是长房嫡长子,坐在宋元义下首第一位,年近三十岁,倒是个颇为敦厚的年轻人,他见自己的娘跟祖母说话呛起来,心里也是颇为不安的,这会儿见自己二叔转移了话题,忙接过话茬道:“祖母,二叔说得对,您就安心等着抱曾曾孙儿吧。”
九岁大的嫡长孙宋允兆坐在靠后的位置上,他这个年纪正是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时候,听到大人们说起生孩子什么的,不免脸红害羞,偏好他的十二叔宋玄松今年才六岁,比他更为懵懂,听闻抱曾曾孙一类的话,又听大人们点了宋允兆的名他居然不上前回答,忙小大人似地道:“允兆,你还不赶紧回祖母的话,现在就给祖母生个曾曾孙出来?不然小心我这个做叔叔的罚你哦。”
允兆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深深地埋着头闷闷地回了一句:“十二叔莫要胡说,那又不是我一个人生得出来的。”
玄松眨了眨大眼睛,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也没关系呀,如果是要两个人生的话,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可以帮你的。”他每句话必得加一句“我这个做叔叔的”,偏偏加在这句话里,喜剧效果颇为突出。
一屋子人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清语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道这俩孩子莫不是从腐女的世界穿过来的吧?怎么互动起来这么有爱呀?
太夫人在主座上拍着扶手笑得喘不过起来,老半天后缓了下来,一脸笑意地道:“孩子还是你们长大了再生吧,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摆饭吧。”
一直站在她身侧的那位婆子闻言忙朝太夫人行了个礼道:“奴婢这就去传膳。”
片刻过后,晚膳就摆好了,太夫人带头领着众人移步去了饭厅,大户人家家里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几乎是寂静无声,只有宋允兆和宋玄松两个小不点儿时不时地偷偷说两句话,童言童语,惹得大人们发笑。
吃晚饭后,宋元义便向太夫人告辞了,脸青面黑地去了颂兰苑。
进了里屋见了姜氏他也不说话,只黑着脸在椅子上坐了,一双眼睛看着姜氏,直看得她心虚不已,不安地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大嫂又气你了?”
宋元义点头道:“大嫂说,你要将清语许给人做妾。”
姜氏脸色一变,却转瞬恢复了正常,一脸嘲讽地笑道:“大嫂还真是妾身肚子里的虫子呢,妾身只是动了动这个念头,她都能知道了,老爷,妾身虽是有这么个想法,但是没问过老爷,哪里敢擅自做主?”
宋元义脸黑得像要滴出墨汁儿似的,一言不发。姜氏心中发虚,忙解释道:“老爷莫气,妾身也只是当时也那么一想罢了,今儿你一回来,妾身知道清语这丫头是被冤枉的,便打消这个念头了,再说,清语要许的这个人,也断然不会辱没了她的。”
宋元义看着姜氏,面无表情,冷冷地道:“那倒是请夫人说说,怎么个不辱没清语法?”
姜氏极少见到宋元义用这种态度对她,不由得心凉了半分,暗暗地咬了咬牙根后道:“给王爷做妾,不算辱没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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