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语只觉得拿在手里的那一页薄薄的纸顿时有些重得出奇,她很想立刻将它放下,但此时一屋子人都在看着自己,她又哪里敢就这么放下,那岂不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但是要就这么拿着,清语又觉得那一页纸有些烫手,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但旁边有无尘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她只觉得此刻头脑里头浆糊一团,生怕说多错多,于是干脆保持沉默了。
倒是舒畅看出了清语的尴尬,接过那一页纸,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笑道:“白公子实乃大才也,若非今年恩科他因有事未能参加,这头名状元花落谁家还是未知之数呢。”
清缈是个好奇宝宝,闻言忙问道:“舒哥哥,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竟然连科考都耽误了?”
舒畅的笑容有些发沉,那笑意里头带着三分无奈和同情,沉声道:“据说是吃坏了肚子,临时无法上场。”
“怎么可能”清缈小声地惊呼道:“我家八哥哥要临考的时候,二婶子不知道伺候得多小心,饭菜都是定了量的,吃多了怕撑坏了,吃少了怕饿着了……”
清语暗暗地给清缈递了个眼色,清缈机灵着呢,连忙住了嘴,朝着众人吐了吐舌头,笑道:“谁不知道舒哥哥文采了得,就算那位白公子上了考场,定然也不是舒哥哥的对手。”
舒畅脸上的阴霾去了不少,笑道:“九妹妹的嘴可真是甜,夸得舒哥哥都不好意思了。”他说完又转头看向无尘,笑道:“不如这首诗就由在下代劳,题于公子大作之上,可好?”
无尘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正手法熟练地烫杯、煮茶、淋罐,听闻舒畅相问,抬眼看了看他,笑了笑道:“那就有劳舒公子了。”
清语见此事就此揭了过去,不由得暗暗地松了口气,她很怕这位明明没什么恶意,却总爱针对自己的无尘公子扭着这件事情不放,把她跟白幕远的那点儿破事翻出来说,那岂不尴尬。
其实是她想多了,无尘这会儿是打死也不会愿意在清语面前提起白幕远的,先前她抽出了白幕远的诗,已经是让无尘紧张得不能再紧张了,又怎么会自找不痛快地再提及这个人呢?
“还有一幅呢,六小姐再选一首吧。”无尘看向清语,笑道。
清语点了点头,又拿起另外一摞诗,挨个儿地默读起来,最后选中了其中一首,念出声来:“万树皆无色,此枝独有花。凌寒梅开处,却艳谁人家?”
舒畅听她念这首诗,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古怪,无尘也笑着看向舒畅,笑容依旧是透着些古怪,清语顿时心慌了,暗想:这字迹明明跟先前的不一样,难不成又是白幕远写的?没这么巧吧?
无尘转脸看向清语,笑道:“这首诗,乃是小公爷的佳作。”
清语暗暗地松了口气,点头笑道:“倒是巧了,这些诗句里头,我唯独喜欢这一首,最喜欢这一句‘却艳谁人家’。”
舒畅也不拿乔,笑道:“在下自己也很喜欢这一句。”
无尘将茶递了一杯给舒畅,对清语笑道:“六小姐的想法倒是与在下不谋而合,这首诗在下原本也是打算题在这幅画上的。”说着又递了一杯茶给清语。
这时在一旁磨墨的红鸾抬起头来道:“墨已经磨好了。”
舒畅笑了笑,提笔蘸了墨便在先前那幅画上飞快地写了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就将那首七言绝句题在了画上,随后放下笔,对无尘笑道:“该你了。”
无尘放下手里的茶具,走到条桌这一头来,拿起笔蘸了墨,甚至没看那张写着诗文的纸一眼,提笔就将那首诗默了上去,写完后拿出印章,在诗文的下面轻轻一摁。
“好了。”无尘收起印鉴,将两幅画推到清语身前,笑道:“等墨干了再收起来。”
清语装出一副财迷的样子,笑道:“今日可是赚了不少,得了无尘公子的画,又得了舒公子题的诗,啧啧,这一趟走得划算极了。”
无尘笑出声来,目光熠熠地看着清语,道:“你若是愿意,每天来走一趟,在下也是欢迎的。”
这话可就有些暧昧了,清语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起来,忙转开眼,有些心虚地笑道:“难道每天来,公子都有字画相送?若是真的,我倒是乐意走这一遭。”
无尘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突然认真起来:“自然是真的,你若是肯每天来,我便是每天为你提笔作画也未尝不可。”
清语的心跳得飞快,脸也开始发烫了,小声地道:“那还不得把公子累坏了?再说我也没那时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着就要去收桌上的画,无尘却喊了一声“等一等”,清语心头猛地一跳,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让自己招架不住的话来,于是瞪了他一眼,愤愤地道:“怎么,公子要反悔了?”
无尘勾了勾嘴角,笑道:“六小姐想到哪里去了?墨水还没干呢。”
清语忙松了手,低头咬着嘴唇,只恨这墨水干得太慢。
舒畅虽然没怎么开口说话,却是一直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边的,见清语脸色微红的低着头,猜测她大约是被无尘的直白和孟浪吓到了,人是自己带来的,他自然不希望无尘唐突了佳人,于是颇有些不满地看了无尘一眼,却见无尘的眼眸清澈如水,里面透着认真和执着,根本没有他想象的调笑和孟浪。
难道他是认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呀。
清语和无尘的确是第一次碰面,但却不是第一次见面,上次的那幅画,清语说的那两个字,是实实在在地触动了无尘的心,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共鸣,一种寻觅到了知音的惊喜,不是当事人,很难明白那种感触。
无尘其实也担心清语当时只是随口胡诌,碰巧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而已,所以这次请她来,存的是试探之意。只是她那番关于莲花的说辞,让无尘肯定了,她当初说的话绝对不是胡诌的,她是真正的懂了那画的含义,她就是那个真正懂得自己的人。
无尘对清语这种不是知己胜似知己的微妙感情,舒畅自然不会知道,当他意识到无尘对清语很是认真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头有些发堵,似乎无尘的认真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又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堵在那里,让他呼吸都开始隐隐地不顺畅起来。
莫名地,他不希望清语再留在这里,甚至不希望清语今后再来这里。朝那两幅画看了一眼,舒畅勉强笑道:“好像墨已经干了。”
清语心中一喜,忙细细地看了看画上的墨迹,果然已经干了,于是一边卷画,一边笑道:“既然墨已经干了,那我这就告辞了,今日多谢公子的款待,多谢公子赠画,改日有缘再聚。”
舒畅也帮忙卷着另一幅画,对清语道:“在下今日未带印鉴,不如这两幅画就由在下带回去,补上印鉴之后,明日再交给六妹妹,如何?”
清语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只是又要麻烦舒公子了。”
无尘在一旁面上带笑地看着,心中却暗恨自己太过心急,吓到了清语,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心中一半彷徨,一半焦急,苦苦思索着能有什么法子挽回。
他在一旁干着急,却不知道清语其实并没有讨厌他,着急回去,只是不想再尴尬下去罢了。
尽管无尘希望那两幅画永远也卷不完,可终于还是卷完了,舒畅将那两幅画抱在手里,对无尘笑道:“今日承蒙公子款待,在下不甚荣幸,下次便由在下做东,还望公子赏光。”
无尘笑道:“咱们难得聚一次,不如用过午膳再回去吧。”
舒畅看向清语,征求清语的意见,清语却摇头道:“公子客气了,今日就免了吧,我回去还有些事情呢。”
无尘见留不住人,也只能无奈地放行了。
清语几人跟他客套了一番,只说下次再聚,然后便下楼离去。
清语却不知道无尘站在二楼的窗口,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她上了马车。
这次聚会,无尘和舒畅两人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提昨日听到和看到的事情,就仿佛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似的。
马车上,清缈问道:“六姐姐,先前说白公子的事情,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了?本来就很奇怪嘛。”
清语暗暗地叹了口气道:“是很奇怪,所以才不能说,白公子好好的怎么会吃坏了肚子?九妹妹难道不知道,白公子的母亲是他的继母。”
清缈反应极快,用手捂住了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原来是这样。”
这个话题谁也不愿意再深入地讨论下去,姐妹二人想起那个云淡风轻的人,心情没有来的都有些沉重。
一路无话,且说清语回到侯府,心中记挂着那画像的事儿,草草地吃过午饭,便带着柳香直奔墨苑去了。
清语赶到墨苑的时候,宋元义正在吃午饭,待他吃过午饭听到海棠的通传时,清语已经在墨苑门口等了一阵了。
“你这孩子,怎地不早些叫海棠来通传?这日头下,还等这么久,晒坏了怎么办?”宋元义掏出钥匙,打开墨苑正厅的大门,一边推开门扇,一边责怪清语。
清语笑道:“女儿哪有那么娇气,晒一会儿就能晒坏?女儿又不着急,若是累得父亲吃不好饭,那岂不是女儿的罪过?”她不是不着急,是很着急,十分着急。
宋元义领着清语进了大厅,柳香和海棠十分默契的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大厅外的游廊里寻了个地方坐了,两人盯着墨苑大门,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进了大厅,宋元义又拿出另外一把钥匙,开了侧面书房的门,推开后对清语道:“进来吧。”
清语跟在宋元义身后进了书房,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那画像。
这会儿墙上又是挂的两幅画像了,一副是自己的生母姜姨娘的画像,另一幅则是姜姨娘为父亲画的肖像。
清语凑过去想仔细看看父亲那幅画像的落款,却发现那画像上出了题的诗以外,并无落款,哦,不是,不是没有落款,而是落款和印鉴被纸糊住了,那纸张跟原画用的纸颇为相似,裱糊的工艺又极为精湛,只是略略一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个地方曾经还有过落款和印鉴这种东西。
只是,父亲为什么会把娘亲的落款和印鉴遮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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