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时分,清语完成了一天的课业回到芷兰苑后,当值的墨香呈上了两张帖子。
一张是靖国公府举办中秋游园会,邀请忠睿侯府宋六小姐参加的帖子,另一张则是无尘公子邀请清语择日前往无尘阁一叙的帖子。
清语看过帖子后命墨香收起来,又让柳香伺候笔墨。
靖国公府的邀请帖自然是不用回的,到时候持帖子前去赴宴就是了,倒是约见的帖子不得不回,但是,怎么回,却全凭清语高兴了。
所以,第二日清晨,当清语的回帖送到无尘阁时,无尘的怒火炽热得险些把他的金色面具烤化了,当然,他的怒火不是冲着清语去的,而是蓝美人。
尤其是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蓝美人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向他手里的帖子,一脸幸灾乐祸地说“啧啧,小美人儿生气了,说没空见你呢”的时候。
“我看你是想当一辈子女人,是吧?”无尘的眼中怒火中烧,但声音却冷得出奇,冷热交织下,蓝美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讪笑道:“没有,没有,生那么大气干嘛。”
无尘将清语的回帖朝桌上重重一拍,咬着牙冷笑道:“生气?我怎么会生气?我一点儿都不生气,我高兴得很,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嗯,作为感谢,我打算在你继承祖业的大典上,当着天下绿林的面,送一份厚礼给你,让你今后的下属们,都能瞻仰瞻仰你女装时的绝世风姿。”
“啊……”蓝美人目瞪口呆,嘴巴张得都快能塞进去一只鸡蛋了,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日里巧笑靓兮的样子。
他竟然连这样的威胁都说出来了,显然是真的气坏了,蓝美人看着无尘冷得掉冰渣的脸,此刻不由得开始后悔起来,埋怨自个儿只图了一时之快,却惹恼了两个她惹不起的人。
“主子,奴才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蓝美人知道无尘是说得出来就做得到的,如果他和宋六小姐的事情真的砸了,只怕他说的将来就会变成事实,若真是那样,自己还有什么脸立足江湖?
蓝美人一想到自己悲剧的将来,顿时没了看无尘笑话的心思,哭丧着脸,哀声求饶。
她可是个轻易不肯服输的人,这会儿肯这么伏低做小,委实不易。
无尘见她这样,火气也消了不少,脸色稍稍好转,眉头却皱了起来,不再说话,只看着桌上的帖子犯愁。
蓝美人见无尘皱眉不展的样子,立刻又觉得,自己虽是捅了马蜂窝,可能把无所不能的他愁成这样,也算值了。
无尘对着帖子无语了半晌后,自语似地问道:“该怎么办?她不肯见我。”语气里倒有了几分无助。
蓝美人见他这般模样,也没心思再看他笑话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看来自己将来还是莫要对谁动情的好,随便找个看得过去的女人凑合一下传宗接代就行了,免得动情之后痴痴傻傻的样子,让旁人看了笑话。
可不就是笑话么?这么简单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这个聪明到令人发指的无尘公子竟然会一筹莫展。说出去,谁会信呀?
“她不肯来见你,你去见她不就得了。”蓝美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无尘微微一愣,眼中有了些神采,旋即却又暗淡了下去,有些沮丧地道:“莫说我进不去侯府的二门,就算进得去,我也不能去……”
对于侯府这样的人家来说,若是二门进去了个陌生男人,这可不止是坏了清语一个人的名誉了,整个侯府内院的名誉只怕都给他坏光了,到时候他和清语恐怕不止没可能在一起,反而要成为仇人了。
不过这些个规矩对于身为江湖儿女的蓝美人来说却显得有些过于迂腐了,好多普通人家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内院外院之分,更没有二门可言,甚至家中来了外客,也都是男女主人一齐接待的,留饭的话,通常不过是一间屋子里摆上两桌,男客一桌,女客一桌。至于江湖豪侠,那就更不消说了,同息同止都是正常的。
只有这些死抱着老规矩不肯放的所谓门阀世家,还守着这些个可笑的规矩,蓝美人撇了撇嘴道:“侯府的二门?很稀罕么?我都进去过两次了。”
无尘目光似刀般地朝她扫过来,冷冷地道:“你如果不想当一辈子女人,最好别再提你曾经进过侯府二门的事。”
蓝美人收起了脸上的满不在乎,讪笑道:“是是,不提就不提,我……奴才其实是想说,主子若想见宋六小姐,法子多得很。”
无尘这回倒是沉住气了,冷冷地从牙缝里逼出来一个字:“说”。
蓝美人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张帖子来,递给无尘道:“喏,靖国公府送来的帖子,请公子去赴宴呢,想必宋六小姐也是要去的吧,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无尘接过帖子,打开来看了看,虽然他往日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但想到这的确是能见到她一种法子,心里微微好受了些,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宴会中秋才开呢,这会儿离宴会还有好几天,这中间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既不能见到她的人,又不能解释几句,先前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又有些灰暗了。
不过片刻后,无尘却警醒起来,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就失了方寸,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小姑娘便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这简直不像是他了,有目标是好的,但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迷失了自己,这样可一点儿也不好。
不提无尘心中的挣扎,且说清语自回了无尘的帖子后,便把此事放在了脑后,第二日一早,如往常一般,梳洗穿戴整齐后,乘马车去了镇国公府。
流霜居的大厅里,杜雅雯笑眯眯地看着清语,表情和蔼地问道:“清语,你这几日可有见到畅儿?”
清语闻言一愣,心中暗自思索着安国夫人问这话是什么用意,脸上却一笑,应道:“回伯母的话,这几日清语都在背琴谱呢,没有出过门,所以没见到舒公子。”
杜雅雯依旧是笑眯眯的,“你这闺女,还跟我打起马虎眼来了,你当我不知道?从前你们每天都在园子里说一阵话才走的,这几日却不见他来找你,怎么,吵嘴了?告诉伯母,他若是欺负你,我定不饶他。”
清语没想到安国夫人会过问此事,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红着脸摇头道:“没有,舒公子待清语极好。”
杜雅雯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便好,我们老一辈的是走不动,你们年轻人嘛,就该多走动走动,亲如兄妹才好。”
其实杜雅雯更想直接问清语愿不愿意嫁给舒畅的,但看到自己才擦着边儿提了提舒畅,这丫头便这般的不自在了,若自己再往下说,只怕会适得其反,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感情的事情向来强求不得,所以哪怕她心里着急上火,却也只能顺其自然。
再说此时的舒畅,正在仁亲王府朱子文的卧房里,探望病了十几日不能起床的朱子文。
“表哥这几日身子可有力气些了?”舒畅看着躺在床上的朱子文,有些担忧地问。
朱子文笑呵呵地用手支起上半身,从床上起身,笑道:“自然是好了,别担心,太医不是说了么,是老毛病,不打紧的。”
舒畅有些狐疑地看着朱子文,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每隔两三日便要来王府探望一次,虽然他每次来都亲自见到了朱子文的面,但是他始终有些怀疑,怎么会这么巧,无尘公子刚有事离京,自己这位嫌疑很大的表哥就病了,卧床不起。请了宫中御医来看,也只说是那个过度,身体虚弱,并没什么大病。而且巧的是,无尘公子刚回来,这位表哥又无药而愈了。
真是邪门
舒畅心中疑问颇多,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道:“那就好,不过表哥还是应当适量节制一下,坏了身体可不好。”
朱子文闻言,一口气儿岔了,撑在床沿上的手顿时一软,险些摔倒在床上,声音有些闷闷地道:“我心中有数,劳表弟费心了,倒是你,外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他不得不岔开话题,关于御医的诊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不能说,他是被人诬陷的吧?他本就花名在外,就算他解释,有谁会信呢。
舒畅一听朱子文提起传言,也顾不得关心他的病情了,神情苦涩地道:“是有人故意针对宋六小姐,至于我,不过是身份如此,又恰好跟她走得近,所以顺便搭上罢了。”
朱子文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他所关注的重点不是其他人做了什么,而是舒畅对此事的态度。
“那你打算怎么办?”朱子文看着舒畅的眼睛,试探着问。
舒畅无奈地一笑:“我本打算娶她为妻。”
朱子文闻言脸色一变,却怕被舒畅发现,只微微地低下头,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神色,这时只听见舒畅又道:“可惜她拒绝了。”
朱子文抬头瞪着舒畅,咬着牙道:“我说表弟,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
舒畅笑了笑道:“我这不是难过嘛。”
“难过?”朱子文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