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礼单上写着:“无尘阁无尘公子贺宋六小姐及笄之喜:夜明珠一颗,古镜一柄,金表一只,西洋簪花一个,七彩琉璃花瓶一只……”礼单太长,礼物太过独特,清语只看得频频瞪眼,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而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却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同一张礼单上。
“柳香,把……把无尘公子的礼盒找出来。”清语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道。礼单上的东西,大部分对活了两世的清语来说,都只是听说过而已,如今,这些只听说过的东西,竟然即将实实在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属于自己,这怎能不让她激动莫名?
柳香没看礼单,所以倒一点儿也不激动,在礼盒堆里翻翻找找,然后挑出了那个最大的礼盒,跟墨香两人合力将它抬起来,放到了清语身侧的桌子上。
清语放下手中的礼单,手略有些颤抖地打开了礼盒。
礼盒里头铺着红色的丝缎,丝缎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好几个更小一些的小礼盒。她取出其中一个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只纯金制成的怀表,圆形雕花的纯金外壳,顶上连着一条扭花的金链子,这种式样的怀表,在近现代十分常见。
但是,清语明明记得,历史上,怀表出现在十九世纪末,而她现在所处的年代,是不应该有这个东西出现的。
她用朝圣般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怀表取出,然后轻轻地打开,白色的表盘,金色的指针。发出轻微的滴答、滴答声,规则而整齐的声响使她感到一阵遥远的熟悉,她有多久没听见过机械的声音了?清语眼眶泛红,细细地摩挲着表盘,寄托着她对那个回不去的时代的深深想念。
“小姐,这是什么啊?”墨香听见那细微的滴答声,好奇地问。
清语收敛起激荡的心绪,勉强笑了笑道:“这个啊,是一个不需要阳光照射便能知道时间的日晷。”
“日晷又是什么?”墨香充分地发挥了好奇宝宝的本色,有些疑惑地问道。
清语没想到墨香竟然连日晷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这种古代常用的东西,古人应该都知道的。“柳香,你告诉她什么是日晷。”
柳香笑了笑道:“日晷跟沙漏差不多,都是用来记录时间的,不过日冕是靠日光的影子来确定时刻的。”
墨香恍然大悟道:“哦,就是沙漏啊,无尘公子真有趣,竟然送个黄金的沙漏给小姐。”
“……”清语有些无语地合上表盖,想将它放回到盒子里去,却见盒子里头还有一张便条。
清语拿起便条,只见上面写着:此表乃周太祖遗物,无尘偶得于市。
周太祖?想必便是那位让历史拐了个弯儿的周世宗柴荣了吧,他拥有这物件,证明他必然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不过,清语对周世宗的光辉事迹并不怎么感兴趣,此刻她已经被无尘送礼物的大手笔给震惊得有些发懵了。
既然无尘知道此物的出处,那他定然知道这东西放眼整个天下也只得这一件而已,但他却把这样珍贵且独一无二的东西混搭着其他同样珍贵的礼物,毫不在意地送给了自己。被人这般重视的感觉,让清语心中好一阵温暖和感动。
逐一地打开盒子,每一件稀世珍宝的底下都压着一张便条,写有此物的来历和名称,每一件礼物都是独一无二的。连自诩见多识广的清语都被这些礼物震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送礼,这是在举办中外奇珍古玩展览啊。
清语渐渐开始觉得,无尘的礼物有些烫手了,这么多珍贵无比的宝贝,若是引来了贼人该怎么办?
其实是她多虑了,除了那颗明晃晃的夜明珠让柳香和墨香几个丫鬟看花了眼之外,其余的礼物这些丫鬟们一概不认识,只觉得东西漂亮好看,却并没有觉得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有多值钱。
甚至在看到那一朵从海外漂洋过海而来的蓝宝石簪花时,荷香和墨香还小声地嘀咕道:“那是什么发钗呀,样式古怪不说,好像还不是纯金的。”
……不是纯金的清语只能默默地为无尘公子叫屈,这些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丫鬟们看来,竟然“不上档次,不是纯金的”
不过,这样也好,旁人不知道它们的贵重程度,便不会引来内贼外贼觊觎了。
看完了无尘的礼物,再看其他的贺礼便觉得索然无味了,清语只将几个朋友送的贺礼选出来看了看,比如白家兄妹送的,薛家兄妹送的,其余的,便径直交给柳香处理了。
看完各家的送礼,又看了宫中的赏赐后,清语的第一个感觉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但是在最初的兴奋褪去,她却开始隐隐地有些不安起来。
盛极必衰,强极则辱。这是万古长存的必然规律,这些浮财,轻飘飘地来,必然也将会在难以预料的某一天里,轻飘飘地去。此刻的荣宠越盛,从高楼上跌落下来的日子便会来得越快。此刻的侯府,不知为何,让清语联想到了红楼梦里头的贾府,此刻八方来贺,却转瞬间大厦倾覆……
如果说她的这种不安,是一种天生的忧患意识的话,那么慧真师太写给她的那一页纸,还有她自己的身份,便是埋藏在她忧患意识里头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她知道那里有一颗炸弹,但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嘭”地一声炸开,把自己和侯府,炸得灰飞烟灭。
丫鬟们不知道自家小姐盯着金银珠宝,想的却是那般可怕的事情。
“好多黄金啊。”墨香和荷香两个,在那红布盒子里装着的金锭上模来模去,满眼的金光灿灿。
清语心中微动,脑子里渐渐地有了一些想法。宫中的赏赐,除了布料和黄金可以自由买卖,其余的一切玉器首饰,全是只能用不能卖的,如果摔坏了,搞不好还有欺君之罪,所以那些个大件儿的御赐物品,在各大家中,向来都是束之高阁,当成镇宅神器来用的。
浮财易失,但如果是用自己的头脑和本事赚来的钱财呢?是不是能稍微稳当一些?清语在思考着,双眼飘乎乎地看着丫鬟们把一箱一箱的浮财转移到小库房里去。
她是个行动派,有想法便会落实到实处去,在丫鬟们收拾礼物的空挡,她叫来了沈嬷嬷,两人去卧室里商议大事去了。
沈嬷嬷其实不是个可以商量的人,若是交给她办一件具体的事情,她能行,但是要叫她思考,那可比杀了她还痛苦。
“嬷嬷,我想花些银两,在京城买一处别苑,你搬进去住可好?”清语用商量的语气对沈嬷嬷道。
沈嬷嬷很是震惊,半晌后眼泪汪汪地跪倒在地,哽咽道:“小姐可是嫌奴婢笨手笨脚,伺候不了小姐了?若小姐有了新的人选,奴婢愿意自请离去。”
“……”清语以手扶额道:“嬷嬷,你在说什么呀,赶紧起来,我是在跟你商量正经事儿,别动不动就跪,这是好事,干嘛要哭。”
“好事?”沈嬷嬷愣是没听出来,小姐要把自己赶出侯府,这算什么好事。
清语无奈地一笑道:“嬷嬷,我想置办嫁妆。”这样够直白了吧?“我想让你去替我守着嫁妆。”
于是,沈嬷嬷懂了,立即收起了眼泪,笑眯眯地道:“小姐,您早这样说奴婢不就懂了么?方才吓得奴婢够呛。小姐,您说吧,您想把院子买在哪里,不管多远,奴婢都去给您守好喽,保管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清语笑道:“还没想好呢,不过肯定是要买的,待我看好了再说吧,我只是先知会你一声儿,不过,这事儿嬷嬷切不可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嬷嬷可能办到?”
沈嬷嬷忙郑重地点头道:“奴婢保证能办到,不告诉任何人。”
目前为止,清语最信任的人就只有沈嬷嬷和柳香两个,柳香暂时是不可能放出去的,自己身边离不开她。只有把沈嬷嬷放出去。
沈嬷嬷这人,监督别人充当自己的耳目还是可以的,但真要叫她做什么大事儿,那还是别指望了,铁定办砸。不过,什么样儿的人有什么样儿的用法,清语打算人尽其用。既然决定了要置办不动产,清语是绝不拖泥带水的,于是立即写了帖子,让墨香送去了无尘阁。
第二天,因为及笄礼的缘故,杜雅雯特地免了清语的课,所以清语一早起来,便带着柳香直奔无尘阁去了。
无尘公子等在二楼,柳香很自觉地没有跟着清语上去。
原本计划是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直说自己想置产的事儿的,但一见到无尘公子的面,一看到那双带着笑意和深情的眼睛,清语原本打好了月复稿的说辞,顿时忘得个一干二净,竟然一脸通红,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无尘其实也有几分紧张,这是确立了关系后,清语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他自打昨晚收到了她的帖子,便一直猜测,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是想见自己了,还是想说不合适,不要再相处了。
两个成年男女,一个心里年龄二十七,一个生理年龄二十二,却跟两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般,含羞对视,说不出话来。
还是清语更早一点儿恢复了常态,小声地问了一句跟她此行的目的全不相关的废话:“怎么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无尘微微一愣,然后摇头道:“贵重吗?在我的眼里,只有你才是最贵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