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大早,青黛被青莲从床上拽了起来,草草用完膳,给老夫人和小冯氏请安后,两姐妹准备坐车去武平侯家,到了二门坐车正好碰见青莲。
青莲身上穿了件蓝地落花流水纹缎褙子,蓝色褙子上浅紫色梅花素雅端庄。她朝青黛二人点点头便跨着脚凳上了车,月白湘裙边上蓝丝线勾出的浪花,随着她的动作飘逸荡漾,转瞬就消失在车帘后。
青薇投向青莲衣裳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哒哒起行的马车,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嘁,光衣裳好看顶什么用……三姐,咱们也走吧”
青薇扯着青黛上了车,一路无话。青黛坐在车厢一角打瞌睡,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城西金鱼胡同。祁家住的三春里在正西,金鱼胡同却在偏北靠近皇城,跟戴帽胡同东西对称。
车子从东侧门进了内院,到了二门上换了双人轿子。青黛一路上迷迷糊糊的,青薇拉着她兴奋地指着帘子外说话,显然对武平侯府里的景致叹为观止。
对于这辈子去过了明玉别院,上辈子到过大内皇宫的青黛来说,这些不算什么,不过多亏了小丫头兴奋地叽叽喳喳,青黛总算彻底清醒了,低声笑说:“你这声越来越大,仔细外面抬轿的人听见了。”
青薇立时捂住嘴巴,睁大杏眼往外看,却没再多说一个字。
两人被抬到了武平侯夫人的住处,亭嘉和亭兰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为是第一次来,亭嘉带着青黛和青薇先拜见了侯夫人,侯夫人问了两句话,赏了两人一人一支钗做见面礼,然后打发了亭嘉招呼青黛两姐妹去玩了。
青薇跟着亭兰走了,青黛被亭嘉拉到了自己的住处。
“不用去拜见太夫人?”
亭嘉解释说:“原本说八月十五中秋宴让祖母和母亲进宫,没想到今日晨起宫里来了旨意,祖母一早便赶去了。”当今宫里的皇后是武平侯的侄女,太夫人的孙女,会进宫自然是皇后传召。
青黛没再问,朝银红把早先绘好的图样递给亭嘉,“姐姐看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回去再画来。”
亭嘉翻着那三张图样,每张图样上从钗的正面、侧面把钗头、簪身都画得十分细致,旁边用小楷将打造手法都标注的很清楚,甚至连镶嵌什么样的宝石或是不镶嵌时该改用什么样式都给了参考。
亭嘉不由咋舌,“没想到你连制法都这么清楚。”
青黛自然不会说是自己上辈子学的,笑着解释说:“原先在梧州家里有个嬷嬷,她家儿子是打金器的,没事常说起些金铺子里的事给我听,开始没上心,后来觉得有些意思,便边听边记,时间久了,知道的自然多了。”
“你这图样还真是新样式,拿去铺子里卖也能值不少钱。”
“什么值钱?”祁珍笑呵呵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说青黛已经到了,急急忙忙就往这边赶,你们俩说什么好事呢?”
亭嘉拿着青黛的图样给祁珍看,祁珍瞄了两眼,“这妮子素来心细,一点不像个九岁的孩子,肚子里花花肠子也多,不用来开店可惜了”
亭嘉笑着推搡了下祁珍,“就你怪话多。”
青黛睨了祁珍一眼,故作老成道:“我倒是有花花肠子,可没本钱。要不大珍珠你给我出钱,咱们合伙开个铺子?”
祁珍和亭嘉的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好像说这个主意不错。
青黛原本以为像祁珍和亭嘉这样的大家闺秀,平日里知书识字,懂些女红针线,出嫁前再学学主持中馈,然后嫁人管家过日子,何况像祁、王这样的人家陪嫁里面铺子是少不了的,也没沦落到要开铺子来贴补家用。而她们这种身在后宅不知柴米贵的姑娘,怕还瞧不上那种钻钱眼里精打细算的主妇们。
只是青黛没想到,她自己随口玩笑了一句,祁珍和亭嘉这两个贵女中的另类竟然当真了,还真想自己合伙开铺子做生意。
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祁珍和亭嘉,青黛无声地叹气,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事真要实行起来,可行性不大。
租铺面,雇伙计、掌柜、匠人,进原料的渠道,办官府的手续,找客源打招牌……这哪是几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情。开铺子必然要通过家里,打着家里的名头,牵扯到三家,利益分配又是麻烦事。女子成家管事之后要给家里开源弄个铺子还有个好说法,如今还是没有议亲的姑娘,闹不好还冠上个不务正业、不守本分的名头,传出去也不好听。
祁珍见青黛提了一句就坐在旁边不言语了,“你提的怎么没声了?”
青黛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鼓着腮帮子说道:“铺子我是没开过,不过家里的铺子好像都专门有人给管着,母亲院子里的丫鬟说每月账本一厚摞,要看上好半天。你们要开谁来管,我家和族里姐姐们没出嫁前可都没开过铺子……”
祁珍和亭嘉悻悻然,刚涌上来的那股子热情顿时偃旗息鼓。亭嘉又拿着图样岔开话题,跟祁珍商量去哪家铺子打合适。
巳时末刻,亭嘉邀请的娇客们都到了。武平侯夫人让人在湖边的听花水榭摆了席面。临湖而坐,碧湖如镜,绿树环绕,和风如许,景致极佳。青黛站在隔窗边举目望去,湖面宽阔,依稀可见对岸的树影,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湖着实不小,能赶得上梧州明玉别院的外湖四分之一了。”
“三姑娘去过明玉山庄?”
青黛没发现身旁何时多了个人,回头一看却是赵玉华。
赵玉华穿了件暗花纱平针绣蝶恋花长袖交领碧色短襦,白丝绸地绣百蝶长裙,浅黄色宫绦束腰,碎玉串成花型缀在宫绦上做裙压。上次有些距离,青黛没细看,这次离近看才发现她皮肤细腻素净如玉,细眉秀目没有让人惊艳之处,却胜在气质清雅别致,袅袅婷婷立在窗边,就好似谷中幽兰,清风如洗,芳华自显。
美好的人或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赵玉华是气质型美女,小模样长得不错,又有才学,而且她的美与周丹娘的端丽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优雅出尘,让人天然有种仰视的距离感。
青黛觉得赵玉华就是属于那种男人心中的小龙女,女人心中的假想敌类型好在她对赵大美女这种淡然月兑俗类,虽说没有让人一见如故的亲昵之感,但也没什么羡慕妒忌恨的情绪作祟。所以人家来主动搭讪,她也不会拒绝。
“赵姐姐知道梧州的明玉别院?”
“曾听别人说起过,那里是忠毅侯家别院建在湖中,景色秀丽宜人。三姑娘是几时去过?”赵玉华面色沉静,可青黛分明感觉到她声音里一丝丝细微的变化,带着些惊喜,带着些忐忑。
“赵姐姐唤我青黛即可,不必那般客气。”青黛笑着说,“三年前曾去过。”
“三年前……那你家与忠毅侯家相熟?”赵玉华微微惊诧,似乎并不知道这两家还有交情。
“早年祖母在京中时与忠毅侯老夫人结识,上次正好赶上老夫人回乡,祖母去拜会时带了我,所以去过一次。”想那赵大人是外调入京的官员,并不熟悉京中这些老人们的事,所以青黛也没有去套忠毅侯家的关系,只说做客而已。
赵玉华点点头,“我父亲原先在广州任上,上京时曾路过梧州,可惜行色匆匆,没有机会去见一见那水上别院。”
赵玉华说了两句,祁珍过来叫二人入席。赵玉华又恢复了那种淡然之姿,不远不近地与身旁的人说话,倒是再没与青黛单独有过接触。
散席后,七个姑娘凑到一处比穿针,忽然有丫鬟报信来,说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有赏赐下来,请诸位姑娘到老夫人的住处。
祁珍笑着捅了捅亭嘉,低声笑着说:“你那个皇后堂姐准是知道你请客,特地送东西来给你撑面子。今日可是不虚此行”
亭嘉瞟了祁珍一眼,脸上笑意更胜,彬彬有礼地请了青黛两姐妹、赵家两姐妹去王老夫人的福安堂。
七个姑娘到时,王老夫人正与宫中来的一位嬷嬷说话。待众人见礼后,给众人介绍说:“这是皇后身边的陶嬷嬷。”
姑娘们又给陶嬷嬷行礼问安,陶嬷嬷一脸和蔼地看着下首的几个姑娘们,笑着说:“姑娘们个个长得好,跟七仙女似的。哪位是亭嘉姑娘?”
亭嘉上前了一步,老夫人对陶嬷嬷说:“这就是小十亭嘉。”
“一晃眼,亭嘉姑娘都长成大人了,这模样……老奴瞧着还与娘娘有五分相似。”陶嬷嬷笑着对老夫人道,随手招呼了随行的另外一位嬷嬷走过来,取了黑漆描金木盘一只四方雕花牡丹檀木盒递给亭嘉,“宫中今年乞巧节特制了一批摩诃罗,娘娘瞧着比往年做的精巧,听说今日有几家的娇客在侯府里,特地赏赐给诸位姑娘们赏玩。”
亭嘉跪拜谢恩,然后从赵玉华开始她们几个从大到小依次领了赏。
东西赐完,陶嬷嬷又道:“八月十五中秋宴与太后千寿宴要一起办,各家命妇、女眷都在被邀之列,姑娘们有机会可以去宫中亲自向皇后娘娘谢恩。”
众人受了赏,皆有些兴奋。青黛却注意到,赵玉华所得的与亭嘉相同,也是四方雕花牡丹檀木盒,而她们剩下的却是四方雕花山茶木盒。
上首的陶嬷嬷又与王老夫人客套了两句,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亭嘉和赵玉华,然后起身告辞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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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