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上了车,青黛静静地靠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难过吗?
应该是难过的,可她为何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青黛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自己对小表哥的感情不够深,但他在自己心里是个理想的夫君人选,如今他被赐婚,新娘不是自己……就算无关乎爱情,任谁心里也会不痛快,至少她清楚,王陶的赐婚并没有给她带来那种痛彻心扉、患得患失的感觉,有的是酸涩,是不甘,是失望,更多的是无奈。
婚姻本就不是个人意愿能左右的,放诸古今皆准。自从祖母和她谈了那一场话之后,她便试着将小表哥当未婚夫来看待,来培养……可如今呢,还没养肥就被人抓跑了……因为是在皇权社会,凭着那位高坐龙椅上的天子一句话,外加他家库房里的一张黄绢,就这么一下子决定了三个人今后的生活,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比那一纸婚书更具有权威性。
来到大华,赐婚这样的事情亲身经历了两回,一回冷眼旁观,只能远远地看着众人的悲喜,无法深切体会;可这一次,主角换成了自己,只不过被赐婚的是自己候选的夫婿,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更让青黛觉得为难的是,这场赐婚里的另外一位女主角是祁珍,她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高兴吧?就算她嘴上没有提过,但看得出她应该是喜欢王陶的,只是没有说出口……自己与她怕是再回不到过去了。
还有王家,舅父舅母,就算再疼惜自己,短时间内他们怕也不希望自己再出现在王陶面前。
这该死的赐婚,弄得人连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生活被打乱了,真让人感到无力和憋屈
桃花看青黛闷着不说话,怕她心里难受,小声开解道:“姑娘,您别难过了,那是圣旨,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兴许老天爷觉得您和表少爷缘分不够。没了表少爷,以您的品貌以后定还能觅到佳婿的……”
青黛看了眼宽慰自己的桃花,笑着点点头,“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们家姑娘我这么爱惜自己,是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
“姑娘能放宽心就好。”虽然青黛嘻嘻哈哈的,可桃花知道刚才姑娘在那种情况下被逼着说话,心里其实挺憋屈的,所以连带现在的笑容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只是桃花怕再多说几句又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索性应了一句就闭上了嘴。
回到上官府,直到第二天众人也都得到了王陶被赐婚的消息。
青黛去请安时,被老夫人留下了。
“黛丫头,我说你昨个从王家回来突然拿回来那南化供香给我,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得了消息?”
青黛点点头,“想着今儿消息会传过来,就没跟祖母您提起。”
老夫人看着面色沉静的青黛,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该早些给你们定下才是。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想着给王陶赐婚?说尚个公主郡主的还罢了,可偏偏是祁家那丫头……换了别人我倒是不担心,可祁珍跟你素来亲近,就是怕你想不开……毕竟这赐婚的事谁也事先没料到?”
“祖母,您无须自责,我也没怪祁珍和小表哥。此事已成定局,只当我与表哥有缘无份罢了。”青黛笑着对老夫人道,“您瞧我这能吃能睡的样子,哪里会有事?小表哥和祁珍他们又是自幼相熟,倒是般配得很。我昨个儿还当着舅父舅母的面恭喜小表哥来着……您老就放心吧”
“哎,事已至此,你放宽心。”青黛表现得越平静,老夫人就越担心,“天越来越热了,前些时候南郊庄子刚修整过,你陪我去庄子住几日好了。”
“好啊,左右孙女无事,正好去庄子上散散心,成日不是府里就是学堂,真快把人闷死了。”
青黛与老夫人商量起要准备带些什么物事和行程,定了五日后启程。
没想到过了两日,青黛便收到了华韶彦帖子,时间正好是三日后。青黛看了一眼,顺手扔给了桃花,“待会儿给四姑娘送去,她若得闲和亭兰一起去吧。”
“您不去,会不会太不给华少将军面子了?”桃花想起了那日华韶彦的态度,抿嘴低笑,“我瞧少将军虽然冷冰冰的,但对您挺不错的。”
青黛想起了华韶彦那日在南市说的话,不由撇撇嘴,“我要跟祖母去庄子上,都定好了行程,至于那表演,又不是没看过。好了,别那么多事了,赶紧收拾东西。”
过了三日,一切收拾妥当,青黛和老夫人准备出城。上官鸿去衙门了,青薇约了亭兰去那个皇家办的竞技大会。
小冯氏送青黛和老夫人离开,临出门前她拉着青黛的手,语重心长道:“听你父亲说万寿节过后范大人跟周大人一起入阁,王家水涨船高,怕是瞧不上咱们家。三姑娘可要想开些,这趟出去好好散散心,赶明儿我定给你张罗寻个合适的。”
青黛看着那一脸“真诚”的小冯氏,扯了扯唇角,“母亲整日里要操持家务,青黛怎敢再让母亲为我费心。青黛年纪还小,还想多在家陪祖母两年,再说了我上面还有二哥,母亲也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
小冯氏笑容一僵,青黛抽回了手,冲她福福身,“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好祖母的。”说完,踩着脚蹬上车去了。
小冯氏看着马车从二门上离开,笑容一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内院。
车子刚出大门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旁边有人来问看门的小厮:“我是祁府的丫鬟玉珠,特来给你家三姑娘送信儿,烦请小哥通传一声?”
青黛听到玉珠的名字,不由一愣,“是祁珍的丫头。”
假寐中的老夫人睁开眼睛,吩咐外头车夫停下,“既如此,你下去看看吧”
青黛下了车,唤了声满头大汗与小厮说话的玉珠,“玉珠,你有何事来寻我?”
玉珠回头看见马车上下来的青黛,赶紧跑了上去,连行礼都忘了,径直道:“三姑娘,奴婢是来给我家姑娘送信的。”
玉珠从腰间解了个荷包下来,“信在荷包里。”
青黛接过荷包,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送信来,还装在这荷包里?”
“我家姑娘被老爷禁足了。”
“禁足?”青黛惊诧道,这才四五天的功夫怎么一转眼就给禁足了?
“不瞒您说,自那日来圣旨赐婚,姑娘根本就没去接旨,说她不要嫁人……还跟老爷大吵一架,老爷这才下令将姑娘禁足了。”玉珠说着,不经意间瞄见后面板车上拉的箱笼,“姑娘准备出远门?”
青黛收好了荷包,点点头,“陪祖母去京郊庄子上住几日。”
玉珠看着青黛听到姑娘被禁足除了觉得有些意外,再无什么特别的表现,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样子上官姑娘定是因为赐婚才避走出京的,于是不好再解释什么,给青黛行了礼,“奴婢出来都有夫人派的人跟着,这趟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们才模到这里,送了信这就走了,您路上慢走”
青黛大抵猜出信上的内容,吩咐玉珠说:“我也没功夫写回信了,你回去替我给你们姑娘带句话,信我收到了,事情我都知晓,不怪她,让她无须自责,圣意难违,我希望她和表哥都好好的……”
玉珠愣了愣,又感激地朝青黛福福身,“多谢姑娘体恤,我们家姑娘这几日她不吃不喝的,奴婢怕她……”
玉珠走了,青黛上了车,坐在车窗边,打开了荷包,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看了一遍,沉默了良久,又将信叠好放回了荷包里。
老夫人一直看着青黛,见她收了信,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黛朝老夫人摇摇头,“没什么事,祁珍在信里说她对不住我,赐婚的事情她事先也不知情,她本来想亲自来给我解释,却被祁大人禁了足,只好让丫鬟来送信。”
“哎。”老夫人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就凭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
“嗯,孙女顺道让丫鬟给她带了话,免得她有胡思乱想。”青黛没想到祁珍会如此反应,不管她是愧疚还是自责,终究这事不赖她,就算她闹得再激烈也改变不了事实。
况且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是回不到原点的。自己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他们需要时间去执行这道赐婚的旨意……
马车哒哒地向前跑着,风撩拨着车帘,带来了泥土清新的芬芳。
出了城,青黛打开了车窗,望着碧色的天空中时而掠过的飞鸟,不禁想,谁也不会为了谁停留,就算偶尔的停伫也还是改变不了它要离开的结果,只留下曾经那擦肩而过的回眸罢了。就像命运,就算它会拐弯,但最后还是会顺着特定的方向在前行进,谁也不知道终点会有何般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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