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他们好像没有生气。特别是童老爹,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好似在追悔什么。而周氏的神情,格外凄凉。
小黑乖乖蹲坐在童若瑶脚边,时不时用它黑溜溜的眼睛打量屋子里的三人,隔了半晌,童老爹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理会周氏的疑惑,直往外面而去。
周氏和童若瑶忙跟着出来看,只见童老爹竟然去灶房拿了水桶和扁担,去井边打水去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童老爹,竟然去挑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干粗活,童若瑶瞧见母亲周氏眼角有泪光涌动,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别的。
他们曾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童若瑶不知道,可从哪些被收起来的衣物看来,以前的他们并不像现在这样。童老爹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后代,所以他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年一直努力地读书,一把年纪也没放弃。而现在,他是打算放弃了么?
这是童若瑶希望看到的,可童老爹真的这样做了,她心里却很难过。现实的残酷,剥夺了理想,原来这个道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存在的。
就在周氏和童若瑶还没回神之际,童老爹自发将童若瑶没有清洗完的衣物拿去清洗,周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走过去要帮忙,童老爹不让,说是周氏身子骨不好,这两天身上原就有些不舒坦。又扭头,像往常一样摆出严父的面孔,命令童若瑶进屋去帮周氏做针线。
童若瑶只觉眼眶微热,“哎”一声,拉着周氏进屋。
童老爹接受了现实,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维持生计,所以只好做这些事。周氏心里也明白,却依旧禁不住落下泪来。童若瑶也高兴不起来,尽管童老爹在试着接受现实,可刚才他没落失望的神情碰触着童若瑶的神经。
算了,人总要学会面对现实,就像童若瑶自己,她就必须面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实,也必须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生存规则。
傍晚,童若远拖着一身疲倦回来,然而当他看到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时,疲倦没了,满脸的惊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忍不住眨眨眼又看了几眼,最后终于确定,在灶房里笨拙地忙碌着的人确实是自己的父亲。
那只小黑狗依旧蹲坐在炉灶边,瞧见里面的柴火要掉出来,便提醒地叫唤两声,童老爹从另一边走来。
童若远看着父亲脏兮兮的脸,眉头打成死结,顿了顿往正屋去。
童若瑶恰好从屋子里出来,见大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房,也跟着望过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午饭时,童老爹热了昨儿的剩菜剩饭,还过得去。而晚饭,桌上摆了四个碟子,黑乎乎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碗里的米饭,也散发着一股糊味不说,同样黑乎乎的。
童老爹显得有些局促,周氏温柔地笑着,率先拿起筷子。童若瑶两兄妹也跟着拿起筷子,不能打击老爹,即便是个大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是挺难下咽的,童若瑶见父亲紧张地看着他们三人,遂笑道:“女儿最喜欢吃锅巴,很香的。”
说着,又扒了两口饭津津有味地吃着。童若远面无表情地吃着,周氏吃相历来斯文,反正大家都一致地没有表现出大的反应。童老爹似乎相信了妻子和儿女,终于拿起筷子,只吃了一口就吐出来的,忙叫道:“别吃了,这哪是能吃的东西?”
三人仿若未闻,继续吃着,童老爹看着他们,禁不住老泪纵横,慢慢的也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扒着碗里的饭。
自此,老爹一人担当起家里的一切庶务,童若瑶和母亲做针线,童若远要协助父亲,被童老爹瞪回屋子里读书。周氏和童若瑶想帮忙,童老爹一样将她们赶回屋里去。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童老爹做什么都有模有样了,周氏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商议着要先给童若远寻一门亲,近几年家里的开支没有用以前的积蓄,讨媳妇到不难。
对此,童老爹提出不同意见。一天晚饭结束后,童老爹对童若远道:“过几天等榜单出来了,倘或不中,明年开春送你去上京。”
童若远读书认字都是童老爹手把手教的,后来去了私塾,显然受过高等教育的童老爹比私塾先生学识更好。童若远也只在私塾里挂名,因为不进私塾也没法参加科考,论起做文章之类,都是童老爹指导儿子。
倘或送童若远去上京,家里的开支必然就紧张了。
童老爹惭愧地看着童若瑶,周氏明白过来,童老爹是准备将周氏给女儿预留的嫁妆银子拿出来。
童若远当即否定,语气强硬:“瑶儿已经十五岁了。”
“大哥去上京的主意不错,反正我年纪还小。”乡下人的习俗,女孩儿十八岁才嫁人。
周氏脸色有些为难,大伙都明白童老爹是将自己没有完成的事儿交给了儿子,他已经打算彻底放弃了。童若远说不出话来,这一家子日子虽然拮据,瞧着好像家人之间也不见得亲密,可那些看不见的温情各人心中都明白。
不能说童若瑶多么伟大,而是她十分珍惜这一份偷来的亲情,前世没有父母,这一世不但有父母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想到这里,童若瑶狡黠地朝童若远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漂亮,“倘或哥哥以后好了,难道就不管妹妹了?”
“但是……”
“家里的一切哥哥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爹娘,哥哥安心读书就好,等哥哥出人头地,我也跟着沾光。”
说句实在话,倘或有个举人哥哥,或者做官的哥哥,这村里人还会看不起她童若瑶吗?如果是一个远离大城市的乡村,风俗定然十分淳朴,可李家村这地方的人,多多少少受了城里人的影响。其实,童若瑶也明白,不能活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美好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很多东西从来就没变化。
“好了,如今说这些尚早,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儿。”童老爹最后总结,示意两兄妹回去歇息。
翌日,童若瑶依旧早早起来,没想到父亲已经在灶房里忙着张罗早饭了,童若瑶忙过去帮忙,父女两一起将早饭摆上桌,童老爹突然感叹地朝童若瑶说了一句:“瑶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童若瑶半晌没反应过来,老爹叹息地去找周氏吃饭,只见小黑突然竖起耳朵,接着朝院门口跑去,嘴里发出见到陌生人的警告叫声。
童若瑶回神,忙追着去,竟是李家村李家长老来了。因着李家村十有**都是李姓,李家的长老就相当于李家村的村长。
要知道,李家村根本就没人愿意和童家这个外来户交好,长老也是他们一家才来李家村时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来过,今儿突然造访也不知所谓何事。
童老爹迎上来,不及见礼,长老反而朝童老爹做了一揖,又觉失态,忙讪讪笑着客气地寒暄起来。
“您老可用过早饭?倘或不嫌弃,就坐下来吃吧。”童老爹一边走一边客气地道。
李长老忙摆手笑道:“用过了,用过了,不用忙乎,我就来瞧瞧。前儿因不得闲,故而不常来,童老爷别放在心上。”
童若瑶疑惑重重,代表李家村的长老这又是唱的那出?
“听说前几日大奎娘跑来这里闹了一场,只因那天我不在家,故而没来说句公道话。那大奎娘原就是个不懂礼数的村妇,童老爷别和她那家人计较。”李长老面上好像是帮着刘氏说话,语气里却带着对刘氏的责备,似乎还透出另一个意思。
果然,两人寒暄几句,李长老就提到童若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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