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喜的衙役们走了,大伙又争抢着进来给童老爹一家道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凡是能拿来赞扬的尽数被他们说了尽。更有人道:“我还记得当初童老爹一家搬过来那日,天上的文曲星格外亮堂,只照着咱们村,原来童老爹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童若瑶听得这话,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没抓稳,不觉扭头望去,竟是李长老在津津有味地说着,那神情好像中举的是他家的人。
其他人忙附和着李长老的话,七嘴八舌地说着,这边大奎的母亲刘氏终于挤进来,见童若瑶端着茶碗呆呆站在人群外,忙走过去陪笑道:“姑娘忙着?”
童家院子本来就不大,院子边上还开垦了一点儿地用来种植一些蔬菜,这个季节地里自然什么都没,可童若瑶还是被这些人给挤到了边上,又怕踩着地,所以让着,这刘氏却是顺着开垦的地走过来的。
童若瑶不及理会刘氏,其他妇人瞧见这边也忙过来寒暄,说着:“这是咱们村的大喜事,定是要大办的。”
刘氏点头,“这话有理,是该大办,正巧我家前年办喜事置办了一些东西,明儿就拿过来用。”说着,已经开始琢磨了,热情的程度可想而知。
别说童若瑶有些不适应,就是周氏也不太适应大伙的热情,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直到快午时,这些人才慢慢儿散了。童若瑶和周氏略略收拾了一会儿,正要准备午饭,不想隔壁那户人家竟送了一只鸡来!
周氏几番推辞,那妇人就是不肯收回,嘴里道:“都是一个村的,莫非周婶子瞧不起我家?”
周氏无法,拿出几个钱说是当做买的。只是,童若瑶在想如果所有人送来的东西都用买,家里要花多少钱?爹娘到底有多少积蓄童若瑶不知道,可童老爹中举就要去上京参加春闱,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三年一次的春闱恰好明年便有一场,童老爹现在中举了,就算他打算放弃,估计周氏也不愿。
这么多年,盼的可不就是这一天?
陆陆续续又有人送来东西,一开始倒没什么,后来大伙好像就怕别人家比自己家早,那贯穿李家村的几条路上,只见人影飞奔。
这边刘氏听到外面的响动,出来一瞧,见大伙有拿鸡的,有拿熏肉和大白鹅的,还有提一篮子鸡蛋的,都往童家那边去了。她一琢磨,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慢了,忙翻箱倒柜拿出几块熏肉,又叫在门槛上坐着发呆的大奎去捉两只鸡,好给童家送去。
大奎不肯,刘氏气得怒道:“往常你不是钻着空儿去童家么?现如今我叫你去,你还不去。既你有那个心,我这个做母亲也不是那般不明理的人。”
大奎不知如何反驳母亲的话,只觉这个时候去不好,埋着头一动也不动,任凭刘氏说破了嘴皮也不理会。刘氏气得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见外面的人几乎都是跑着的,心里急得要命,不得已只好自己去院子里逮鸡。
且说童家,明显太过热情的村民叫周氏和童若瑶应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童若远当着李长老的面儿叫他没脸,他们家的人一样厚着脸皮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童家还是外来户,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少不得将东西收下,只说明儿家里办事,周氏也是打算就用村民送来的东西置办酒席,招待村里人的,这样他们也算是没白白的送,又能圆满了各自的脸面。
午饭是没来得及吃上,不但童家如此,那些呆在童家不肯走的人大概也是如此。
童若瑶最担心的还是童老爹,一把年纪终于中举了,就怕这激动喜悦会起到反作用。好在大哥一直陪着童老爹,加上村里其他像李长老这样的人陪着,童老爹表现一切正常,这才放了心。
周氏说明天大办,那些村妇便领着在家的媳妇子小姑娘帮忙,场面热闹的不像话。而周氏和童若瑶却闲下来,单凡瞧见什么事儿要过去帮忙,便有人先一步抢了去。
童若瑶看着她们,总觉得她们抢的不是做活,而是她本人。还有,就是堂屋里站在童老爹身后,一副镇定自如的哥哥童若远。
“……老大的亲事可定下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和周氏闲聊似地说起童若远来。
周氏还是那般温柔娴静的模样,笑道:“正考虑着这件事,只如今他爹中举,孩子的事儿只得缓一缓。”
李家村的姑娘本来就少,小的才几岁,大的就是童若瑶了,可周氏这样的推辞明显没有用处,李家村没有,难道别村就没有么?周氏虽间接的表明家里没钱,但……不是童若瑶世故,现在童老爹中举,童家最后是什么光景那是一个未知数,但绝对坏不到那里去。何况,童若远还是李家村出了名了才子。模样生的俊朗,多的是姑娘愿意嫁过来。
正说着,只见刘氏笑眯眯走过来,周氏脸色略沉,刘氏只当没瞧见,笑道:“恭喜周婶子。”又生拉硬拽地叫大奎给周氏作揖,大奎只埋着头不肯,刘氏低声骂着。
周氏打眼色叫童若瑶进屋,刘氏见童若瑶走了,只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背影,又踢了儿子一脚,陪笑道:“大奎就是心实,见了姑娘害羞呢!”
旁边的人笑道:“大奎又不是姑娘家,怎么会害羞?”
刘氏讪讪一笑,朝周氏道:“听说明儿要大办,这原是应该的,我已经叫大奎把桌椅板凳洗了出来,略略晾一晾就送来。”
正说着,只听得院门口那边有人嚷着叫让开,竟是李长老的大儿子领着家里人送明儿要用的桌椅板凳来。刘氏瞧见,只气得咬牙,想到今儿早上有人说李长老来童家提亲的事儿,禁不住道:“那李家孩子在大户人家待惯了,不知学了多少不该学的东西。”竟编排起李长老的孙子来。
其他人过去帮忙倒没听见,刘氏扭头碎了大奎一口,道:“怎么不拿出以前的能耐来?”
直到一更天,童家的小院子才安静下来,桌椅板凳都已经摆放好了,院子外砌了两个大灶和三个小灶是明儿要用的,厨子也已经由李长老出面落实。
可站在院子里的童家四口人,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要办事的喜悦。
凉风习习,吹得落叶莎莎作响,童老爹突然谴责起童若远今儿不该当着面儿驳了李长老的脸子。
童若远道:“难不成就让瑶儿闺誉受损?”
童老爹双手负于身后,仰望漆黑的夜空,嗓音竟有些悲凉,“这地方咱们也不能继续住了。”
周氏叹道:“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不能怪若远。”
童老爹没答言,隔了半晌道:“都歇着吧,好歹过了年再说。”
周氏点点头,让他们两兄妹也回屋里去,才扶着童老爹进屋。
躺在床上,童若瑶才明白了父亲和母亲的意思,童若远当着李长老的面儿给了那些衙役银子。童家家徒四壁怎么会有银子?加上之前童家才来李家村时的光景,李长老定是知道的,现在只怕是认为童家是有钱人,所以即便童若远那样做了,他也没有生气,一样帮着张罗各项事儿。
童若瑶闭上眼,不过才一天,她就怀念起这一天之前的日子来,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制造的那些美好突然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