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二老爷懒得和张氏争吵,从正屋出来,转身去了柳姨娘屋里。那柳姨娘如今见赵夫人来了,又知张氏开始预备童若秋的嫁妆,想到自己亲生女儿童若绾的婚事尚且没有着落,少不得在枕边吹风,要童二老爷给童若绾留心。
童二老爷心下正烦,烦的是童若晨的事儿,自己不爱读书,以前的旧时便不爱来往,他虽吃好穿好,走出去到底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倘或一心从商,老太太不从中阻拦,挣下顾家那样大的家业,也不怕这些人看低了自己。
柳姨娘哪里知道童二叔的心思,哭诉道:“虽是养在夫人身边,夫人到底尽不尽心,你我心里何曾不明白?”
平日里柳姨娘虽然在张氏跟前侍奉,姿态也放得格外低微,就是对张氏身边得力的妈妈也恭恭敬敬。但到底是面和心不合,童二老爷也是知道的,这会子才和张氏绊了几句,到了柳姨娘这里,又听她说张氏的不是,一气之下反而去了书房。
柳姨娘只道是自己年老色衰,不得童二老爷的心,心里更是难过,这不上不下的位置,虽说是半个主子,自己的苦外人如何知道?伤心一回,少不得开始想着法子给女儿谋算。
且说小玉到了那边,童若瑶每天也少了许多事儿,小玉吃苦耐劳,诸事料理的井井有条,实在难以看出来,跟着老太太的丫头也能有这样的担待。不但童若瑶愈发喜欢小玉,就是周氏也将小玉当自己人看待。
童老爹也渐渐走上正轨,熟悉了部里的事儿,回来的时间慢慢的也固定的,一家子的日子瞧着也是越过越好。
过了几日,周氏让童若远去外面再寻个婆子回来,可一时半会又寻不到好的。童二叔忙着找先生,又时常将童若晨叫道跟前训话,让他多多过来和童若远一起读书。
童若晨对童若远心里原就存着畏惧,来了一两回,也就打一晃便回去了。可巧有一天,吃了早饭,童若晨又被童二叔赶来这边,童若晨刚走到拱门外,听见四妹在屋里和小玉说话。
府里丫头里面模样好的也不止小玉,童若晨对小玉另眼相看,也是因为小玉不同其他丫头,专会献媚讨好。焉知也就是因为小玉对他不似其他丫头那般热络,童若晨才对她特别留意。
小玉主动提出到了这边,童若晨也慢慢的将心思放下了,这会子听得她们在里面说这边人少,须得要人。心思不觉一动,童二老爷对伯父一家倒是甚好,倒不如借着这事儿出去逛逛。
自去年童二叔回来,便再没出门,如今又闲暇,童二叔愈发把童若晨看管的严。出门倒是可以,可若是童二叔知道了。问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是要禁足的。
童若晨想到这里,就从这边新开的门溜出去了。
“……前些年,夫人还有那些针线功夫好的妈妈,无事也都做些针线拿出去买,小姐的女红这样好,这边人又少,咱们也做些针线拿出去买可好?”
女孩儿不能出门,闲在家里也只能做这些。在李家村便是如此,可上京到底不同,童若秋她们的衣裳都是找外面的师傅做,可见都有专司。现在听小玉这样一说,童若瑶倒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了,上京这样繁华的地方,还是有人做针线拿出去买。
小玉笑道:“是我卖弄了,这上京乃第一繁华之地,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富贵非常。”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自家便是如此,可见也不单是她一家而已。童若瑶笑道:“上次婶子给了两匹缎面,成色虽不见好,质地却不错,颜色也合宜。你觉得做什么好?”
小玉思量片刻,笑道:“上次瞧见三姑娘佩戴的荷包,倒是新巧别致,也不见有人佩戴过,倘或做出来。拿去市面上,有人觉得新奇必然会买回去照着样子做。”
“可咱们毕竟也不易出门,若叫大哥拿出去卖,岂不遭人笑话?”说来说去,也是需要一个年纪略大的妈妈才好。
童若瑶也暗暗地算过账,家业不同,给下人的月例银钱也不同,老爹现在有俸禄,每月能领取四两银子。除掉家里一应开支,包括给小玉的每月五百钱,也能余下一两银子左右。可倘或家里来个客,忙里忙外一个丫头到底不成,也显得寒碜。何况,老爹已经给大哥看了一门亲,虽然那家不算富贵,可也比他家好。
哪怕是充充门面也好,也须得多个人才好看。毕竟,去市集采办也不能一直小玉去。她一个小姑娘,虽不是娇养的,去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到底叫人不放心,她模样又生的好看,谁知道会不会被歹人瞧见生出事端。
这事儿也在周氏心里悬了好些天,再拖下去,只怕老太太看不过去,要派人过来。没想到,童若晨误打误撞竟然将这事儿办妥了。
午时回来就领着一位妈妈,童若瑶倒不觉得什么,童若远却蹙着眉头,显然是认得的。至于周氏,眼眶泛红,和那位妈妈对望着,两个人竟都哭了。
这样瞧来,童若瑶也知道这妈妈必定是以前在童家服侍过周氏的,见童若晨尴尬地站着,忙过来给他道谢。
童若晨面对四妹总有些不好意,挠挠头笑道:“不过是听见四妹烦心,我就去外面瞧瞧,不巧就遇上了陈妈妈。倒是妈妈先认出我来,给我请安我才想起的。”
“总之谢谢二哥了,今儿就留在这边吃午饭可好?”童若瑶说着朝童若远一笑,眼里意思很明显,童若晨并非童若远想的那样,是需要防着的人。
童若远虽还板着脸,可也难得地说了一个“谢”字,童若晨心下大喜。只当童若远不介怀以前的事儿了,笑道:“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不想童若远冷冷道:“这一家人可不敢当。”
童若晨脸色瞬间青红一片,童若瑶不解,嗔怪地瞪了童若远一眼,笑着朝童若晨道:“你去书房歇歇吧,等饭做好了,就出来吃饭,不过我们这里也只有粗茶淡饭。”
童若晨哪里敢留,直说不敢叨唠,就一溜烟地跑了。
童若瑶叹口气,走到童若远跟前,“到底也是一片好心,哥哥怎么这样?”
那边陪着周氏说话的陈妈妈突然道:“也莫怪大公子如此,二公子虽年少无知,可……”
明显是话里有话,周氏也知道,苦笑道:“已经过去了,瑶儿也无碍,何苦去追究孰是孰非?”
童若瑶怔住,和自己有关?望着周氏,见周氏没有细说的意思,又看着陈妈妈,陈妈妈才将那些事缓缓道来。
原来,就在童若瑶失手推了童若秋之后,童若晨又将童若瑶骗至假山上,然后从上面推下来。虽然假山不高,可那时候童若瑶也只三四岁,又是夏天,穿的衣裳单薄,这一摔差点儿就要了童若瑶的命。
是真的要了童若瑶的命,死而复生却已经是另一个人。
童若瑶也才明白童若秋的敌意到底来自何处,也终于明白当年童老爹带着他们兄妹离开童家是怎样的决绝。而张氏和老太太又何曾不是借着小孩子发作的?
“当时在场的只说是四姑娘自己摔下来的,可那些人也在夫人你们走后被撵出去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无须多言,谁都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