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进了潇湘馆,月兑掉大衣裳便歪在软榻上,雪雁奇道:“姑娘很累吗?”黛玉因说腿疼——紫娟笑道:“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宝姑娘竟没来,今儿也是,连在老太太那里也没见着,姑娘心里轻松多了,刚才和宝二爷直逛了大半个园子才回来歇着,可不是累的。”黛玉有些羞涩,骂道:“紫娟个小蹄子,就你明白,还不快给我熬粥去。”紫娟忙回身福了一福,口中戏谑道:“是,奴婢遵旨,奴婢这就是去熬粥,想是姑娘心开了,胃口也开了,晚间再拌点黄瓜可好?”
黛玉忙叫雪雁:“快把紫娟姑女乃女乃打发出去,我可聒噪的受不了。”雪雁忙过来,看黛玉如此开心,也道:“姑娘饶了紫娟吧,难得姑娘这么高兴,要不罚紫娟姐姐再给姑娘做点桂花糕可好,咱们还有收着的桂花花瓣呢。”黛玉心一开胃口也就跟着好起来,点头说好,紫娟忙去了小厨房做晚饭。黛玉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些开胃黄瓜,一块糕点,便说吃饱了。紫娟和雪雁见比平日里吃的稍多了些,也为黛玉开心。
黛玉平日里总是病怏怏的,一半是身体的病,一半却是心病,心事没了,这日晚间竟睡了三个更次。早起后,紫娟看着黛玉神色不同往日,竟看呆了,雪雁也进来伺候,看着紫娟道:“你又傻了,只管直直的眼睛看着姑娘做什么。”紫娟忙为黛玉梳洗,又说道:“姑娘可真是明艳动人,今儿个去北静王府,可要好好打扮才好。”黛玉忙止住紫娟:“万万不可,我昨儿个也忘了告诉你们,今儿去王府是为了选侧妃的,老太太特特嘱咐我不可打扮的太过华丽,你只像平日那样,也别施什么脂粉,简简单单别失礼就好。”
紫娟和雪雁恍然大悟,明白了黛玉的意思,紫娟仍然如平时一样为黛玉梳妆,身上一件贵重首饰也没有,鬓上仍然是几枝珠钗,一对珍珠耳环,腕上几支金丝镯子,腰上垂着一块羊脂玉,简单而不失庄重。雪雁看黛玉只是一身淡黄的衣裙,裙摆绣了点点梅花,道:“姑娘,总归是去王府做客,您这一身也太简单了点。”黛玉道:“那便再套上那件湖水绿的小袄吧。”紫娟忙找出来,帮黛玉穿好,又在镜子里看了看黛玉,道:“这样子姑娘也仍然是千娇百媚的。”
一时吃过了早饭,贾母那边来人催着黛玉过去,紫娟和雪雁扶着黛玉到了贾母的院子,一见探春惜春都在,连宝钗都等在了那里。贾母看着黛玉的装扮心里满意的紧,王夫人看独独黛玉领了两个丫头,说道:“大姑娘倒是好气派,去王府也要带两个丫头。”待贾母说是她的主意,方不言语,又觉得黛玉穿戴过于简慢了道:“大姑娘不知道是去王府吗,怎么妆扮如此寒酸,也要戴一两支凤钗才好。”黛玉向王夫人福了福身道:“舅母说的是,只是黛玉父母双亡,简单些才合着身份。”
王夫人一时也话说,只看着艳若桃李的宝钗,心下得意。黛玉看惜春只比平时稍稍华丽了些,探春宝钗皆是富贵装扮,尤其是宝钗,身上的首饰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咦,怎么没见她戴金锁。贾母和王夫人皆注意到了,贾母心道:果不其然。王夫人道:“钗儿怎么没戴金锁。”宝钗忙回到:“才摘下来的,因金锁和这衣服不搭配,和首饰也重复了些。”王夫人对宝钗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也未多想,一时凤姐来回说是车已经准备好了,贾母便领着四个小姐妹出了门。贾母坐了一乘八人大轿,宝黛二人共坐了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探春惜春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众人的丫头又坐了一车,方缓缓的向北静王府走去。
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黛玉偏着脸看着宝钗,宝钗眼望前方,目不斜视,真正的冰肌玉骨,只见宝钗身穿一条粉色罗裙,裙上绣满了芍药,上身一件同色镶金边的小袄,外罩一件大红的斗篷,鬓发低垂斜斜的插了一枝凤凰,又有几支金钗,耳边几缕发丝随风而动,更是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宝钗转过身来,看着黛玉嫣然一笑“妹妹只管看着我做什么”黛玉真心的道:“原只知宝姐姐有倾城之貌,今日才知原来姐姐真正的美艳绝伦呢。”宝钗对黛玉的赞美不禁有些羞涩“今儿是去王府做客,姐姐才略略打扮了些,平日在家姐姐还是喜欢着素色呢。”
黛玉明白宝钗的解释,又道:“姐姐素来以花中牡丹自居,何以今日却挑了条满是芍药的裙子,那可是牡丹的陪衬。”宝钗道:“我们姐妹去王府赏梅,主人是太妃和王妃,王妃才是花中牡丹呢,我们姐妹们不可逾越,失了身份。”难道宝钗也知道此行的目的?黛玉这才明白宝钗的意思,这是向北静王府示意愿为侧妃呢。黛玉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北静王府并不远,说话间也就到了,太妃身边的秦嬷嬷宋嬷嬷迎了出来,请贾母众人来至正厅,太妃和王妃都迎到了正厅门口,贾母带着众女行礼,太妃忙命嬷嬷们搀扶起来,互相见过,贾母和众女又送上礼物,贾母送太妃王妃的皆是一副全挂首饰,宝钗的是一枝上好的灵芝给太妃,给王妃的是一挂全副珍珠的首饰。黛玉三个都是绣品。道谢闭便分了主客坐下。
太妃看了看众女皆很出色,然侧妃必要王妃看中才好,只和贾母说话,王妃便招呼众女喝茶,更趁机打量着众女形容,一时王妃回过头和太妃示意,太妃便知王妃已有了中意人选。忽有下人来回“昭雪长公主到了,正在门外下车。”王妃忙领着一大群丫头婆子迎了出去,贾母等俱已站了起来,宝钗等皆看着贾母,贾母道:“昭雪长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妹子,今年才十五岁。”众人皆点头。一时便见王妃亲自带路,一女缓缓而来,宝钗一见此女,心中赞叹,那可是真正的天之娇女,一身富贵逼人,虽国色天姿,却更有几分皇家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长公主见了太妃,太妃亲自挽着长公主的手同坐在正座,贾母众女上来行礼,众女各报了名字,长公主命免礼赐坐,众人方小心翼翼的坐了。
昭雪道:“可是元妃的家人。”贾母又起身跪下回道:“回长公主话,老身是元妃祖母,这些是元妃的妹妹们。”众女又忙跪下。昭雪道:“老太君回话不用多礼。”贾母忙谢了礼,诸女搀扶起来。昭雪的目光顺着诸女挨个看去,一女微丰,只是俗气些,全身上下满是金色,且眼睛总是偷偷瞧着自已和王妃,看来甚不安份。一女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却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已的衣裙。一女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原来是她,昭雪暗暗点了点头。又见另一女身材略微瘦小,清冷沉默,便知此系孤傲之人,又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因说道:“怪不得总听元妃说家里的妹妹们个个绝色之容,也确实名符其实。”宝钗忙站起身来:“小女等俱是蒲柳之姿,哪敢与公主争辉。”昭雪恩了一声道:“也不必过谦。”
太妃因问道:“今儿珊儿怎么来了,可有多少护卫跟着,皇上和太后可知道不?”昭雪笑道:“太妃还当我是从前淘气之时,今儿出宫可是请了旨的,出宫碰见叔王,叔王送我来的。”太妃忙道:“王爷怎没进来?”又看着王妃,王妃道:“儿妃出去迎接长公主,并未见到忠顺王爷。”昭雪笑道:“叔王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他忙着呢,哪有时间陪着我玩。”太妃道:“今儿个本是请贾府太君和众小姐们赏梅花的,珊儿可有兴致,和王妃去梅苑逛逛如何。”昭雪本就是爱玩之人,不过见了外人硬拿出公主的款罢了,便起身由随身丫头们披了斗篷和王妃众女去梅苑赏梅花,因问太妃和贾母两人可去,太妃道:“我们都是老骨头了,只在这里自在歪着,你们去吧。”又嘱咐丫头们一定要好生照料着王妃公主,及贾府众女。
贾母知太妃必有话说,便起身送了公主王妃,太妃挽着贾母重新归座。太妃道:“老太君,咱们怕是要结亲呢。”贾母心里明白,口中却道:“却不知太妃要结哪门亲事?”太妃笑道:“王妃有了身孕了。”贾母忙道喜,又问有多久了,太妃道:“刚过三个月,王妃贤惠,想给王儿再纳个侧妃,满府里也没个合意的,这阵子也见了不少闺秀,偏今日王妃方点头,看来必是此四女中的一个。”贾母也陪着笑道:“那老身府里可是高攀了,王妃如此贤明,也必不是拈酸吃醋之辈,只不知王妃看中了哪个。”太妃道:“这个我却不知,王妃有眼光着呢。”
贾母想了下道:“若说这四个女孩,最温柔知书达礼的是亲戚家的薛姑娘,再就是我家三姑娘出采些,这两个孩子都曾帮着府里管家,且身子都很好,我那外孙女也不错,只身子瘦弱些,见天介药不离口的,四姑娘还小,才十二岁,一身傲气,只怕王妃不会中意他们两个,若是我家的三姑娘,那可真是要念佛了。”太妃道:“王妃最计较出身,只怕皇商家的那位未必能入了王妃的眼,且看王妃选哪个吧,咱们喝茶,秦家的,叫那两个说大鼓的来,把那天演的那套再演给贾太君看看。”太妃看向贾母道:“是王儿给我找的,听个新鲜,平日里只是听戏都腻了。”贾母也忙点头道谢,丫头们捧上茶果点心来,又给太妃贾母换了手炉,两个女先早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