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王夫人早早起来收拾,待时辰一到便要进宫,突然想起,若是姨太太同意宝钗做平妻,岂不更好,也少费一番周折,想到这儿,王夫人便决定先见薛姨妈。
薛姨妈一夜未曾好睡,王夫人只说回去商量,到了晚间也没来信,心里觉得不好,若是老太太准了,王夫人必会告诉自已,想来还是不行。
一大清早的见王夫人过来,薛姨妈的心里也在擂鼓,不知道能从王夫人的嘴里听说什么,推着宝钗进了里间不许出来,才迎了出去,让着王夫人去外间坐下,又倒上了茶才问道:“姐姐怎么一早儿过来了。”王夫人道:“怎么没见钗儿?”
薛姨妈说道:“我们家这大女乃女乃心气不顺,要回娘家住几天,我让宝丫头去送送,这会子宝丫头帮她嫂子收拾行装去了。”
王夫人满意的说道:“到底是宝丫头知礼,知道心疼嫂子,昨儿晚上我和老太太已商量了,老太太也算是做了让步,许了宝钗做宝玉的平妻,我怕你着急,赶早来告诉你一声。”
薛姨妈脸唰的白了,平妻?虽说在家里和正妻不分大小,但朝廷封诰命夫人也好,宫中领宴也好,都是正妻才有资格前去,王府宗亲,朝廷大员府邸请吃酒,宴请的也都是正妻,就是有大事家中祭祖,虽与正妻一左一右相陪夫君,平妻也要退后半步,以示与正妻有区别。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倒那林丫头,难道还要钗儿与她共侍一夫,做平妻和做小有什么区别,也就是不用每日按例服侍正房罢了。
“不,我家钗儿要嫁就做当家女乃女乃。”薛姨妈下了狠心,放手一搏,这亲事能成就成,不成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不能嫁给宝玉,那就另嫁别家,除了身份地位不如贾府,也未必就比贾府家底深厚。
王夫人听了半晌没说话,瞧吧,还是这个结果,薛姨妈见王夫人不说话,命小丫头同喜将匣子里的一卷银子取了出来,薛姨妈亲自放到王夫人跟前,说道:“姐姐,这是四十万两银子,我昨儿个晚上就备下了,只等着姐姐来报喜训的,不想却是这个结果,姐姐,你要是同意让宝玉娶宝钗为正呢,咱们就签下婚书,订下日子。若是不愿意,那此事就一笔勾销,咱们姐俩对此事就再也不提了。”
王夫人听着薛姨妈这半威胁的话,心里打起了拨浪鼓,说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也别生气,我不过是来问问,原就想今儿个进宫见娘娘请旨赐婚的,你歇着吧,我进宫去了。”
薛姨妈微笑着亲自送王夫人出去,回了屋子见宝钗已从里间走了出来,脸上有些难过之色。薛姨妈携着女儿同坐,说道:“钗儿可怨妈妈?若是老太太有这个想法也就罢了,如今连你姨妈也觉得我钗儿只能做个平妻,妈是生气才激了你姨妈一下。”
宝钗轻轻点头,明白妈妈是在给自已争地位,如果真的要和黛玉共侍一夫怎么办,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黛玉的阴影之下,看着宝黛二人卿卿我我的过日子,只把自已冷淡在一旁,宝钗心中起了涟漪。
等待自已的将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全取决于王夫人今天进宫了,宝钗不由得向大门外张望着,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王夫人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因为德妃娘娘的提前关照,顺利的来到了德妃宫中,元春正在着急没有娘家的信儿,听说王夫人到了,忙命快请。一路上几个宫女见是德妃的母亲,都请安问好,王夫人心中充满了骄傲,若是元春做了皇贵妃,就连那些妃嫔们见了自已也要请安问好了。
王夫人走进了元春日常居住的内室,平日里外头的夫人是进不了娘娘的内室的,因元春有了身孕,见外客又要换衣裳,皇上怕元春劳碌格外开恩,允许在内室接见家人,此时元春正躺着,见王夫人来了,便坐了起来。
也不等元春发问,王夫人便一五一十了说起了昨儿个到今儿个的事情,因怕给元春添气,避过了贾家上下都不掏银子的事,只说因归还了国库欠款,家里现在从上到下都穷的很,又道:“昨儿个和你姨妈商量,你姨妈愿意拿出银子来,却有个要求,要宝钗嫁给宝玉做正房女乃女乃,所以我一早儿进宫来和你商量。”
元春点了点头,说道:“祖母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道:“你祖母自然喜欢你林妹妹,我也喜欢那孩子,可有什么法子,林丫头并不能帮助咱们家渡过难关。宝丫头能,老太太又不同意,只同意宝丫头做平妻,你姨妈呢,又非正房不可,我也实在为难,若是依着老太太娶了林丫头,你姨妈必定不会管咱们家的事,若是娶了宝丫头,老太太又不喜欢,所以进宫来讨你的意思。”
元春也沉默了,平生最听祖母的话,皇上即位后,不过封了个贵人,贾母说有法子再升升位份,果然,没多少日子,就加封了德妃,还允许回娘家省亲。
这些年来,全靠祖母宫里宫外的维持着,元春的日子才好过些,宝玉是祖母的心头肉,哪能忤逆祖母的意思呢。可不同意娶了宝钗,太后那边又怎么办呢,元春第一次觉得这事办的确实有些莽撞了。半刻方问道:“母亲觉得怎么办才好?”
王夫人抹起了眼泪道:“别的我倒不在乎,只怕贡不上银子太后责怪,娘娘在宫里遭罪。我想着这样可好不好,咱们就让宝玉娶了宝丫头吧,还是要先保全了自已才行,娘娘在宫里好,我在家里才过的安稳。宝玉对宝丫头和林丫头都好,也看不出厚此薄彼的,老太太也是嫌着宝丫头出身皇商罢了,若是林丫头愿意,做个二房女乃女乃也是行的,娘娘到时从宫里传个话出来,宝丫头浑厚,也不会不允。”
元春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娶了宝妹妹吧,林妹妹做妾太委屈了,太太细心些找着富贵人家把林妹妹嫁了出去吧,嫁妆要好好的,也就行了。”
王夫人带着满腔的喜悦轻松地步出宫来,周瑞家的远远的看见太太面露喜色,便知王夫人办成了,捧过一个放好了热炭的手炉,几步跑上前去,双手递到了王夫人的手里,满面笑容地奉承道:“太太,娘娘身子可好?”
王夫人难得的好脸色,声音也较平时温柔了许多,看向四周人来人往的,悄悄的对周瑞家的说道:“身子都好着呢,娘娘已经同意了,我这就回去和老太太商量去。”
周瑞家的扶着王夫人上了轿,放下轿帘,隔着窗子跟王夫人说话,王夫人道:“娘娘原也不愿意,我就说我也喜欢那林丫头,可没法子,只能娶宝丫头,娘娘也就信了,其实也不是欺骗娘娘,如今不娶宝丫头还有别的办法吗?”周瑞家的道:“太太让娘娘直接下道赐婚的懿旨,这事不就简单多了,还用回去和老太太商量?”
王夫人说道:“你不知道,这祖孙俩感情好着呢,虽说是我的女儿,对她祖母却是言听计从的,我若硬让娘娘下旨,保不齐将来对出来,这祖孙俩个都得要埋怨我,老太太知道了是我不让娶那林丫头的,还不得恨我一辈子,老爷一向孝顺,也非得跟我急了不可。”周瑞家的忙恭维道:“太太可真是好计策。”
王夫人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样一来,娘娘是自已愿意的,我再跟老太太学了娘娘的话,老太太想不同意也不行,便是将来有什么事,可也赖不着我。”周瑞家连连点头称是。
只说王夫人回了院子换过了衣服,就过了贾母这边,贾母正独自一人戴着花镜在看一个秋香色的抹额,王夫人见过礼坐在一边,见抹额做的甚为精致,且合着贾母平日的喜好,针脚细腻,做工讲究,因问道:“是鸳鸯那丫头的针线吗,这孩子的活计越来越好了。”
贾母满足与骄傲并存,说道:“哪里是鸳鸯,是玉儿的针线,今儿个才做好了给我送来的,我戴着非常合适呢。”王夫人扁扁嘴,闲的问这做什么,贾母将抹额交给鸳鸯收起来,问道:“听说你一早就进宫了,薛家这么快就备好了银子,都交了娘娘了?”
王夫人不声不响地跪到了贾母的面前,贾母一愣,这是做什么,便叫王夫人起来,鸳鸯看见王夫人的举动,早就带了其他丫头出去。
王夫人也不起身,说道:“老太太,昨儿晚上咱们娘俩个商量的,让宝丫头做平妻一事,媳妇今儿起了个大早去和姨太太说了,姨太太坚决不同意,媳妇惦记娘娘才进了宫,太后已经催着娘娘了,娘娘也有些着急上火的,说是昨晚上一夜都没好睡,今儿的早饭进的都不香甜,媳妇说了老太太的意思,和薛家的意思,娘娘让我回来求求老太太,若是老太太不同意娶了宝钗做正房女乃女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贾母叹了口气,这是元春在恳求啊,双眼一闭,落下了几滴泪水,王夫人知道这步是走对了,又劝道:“媳妇求老太太了,也知道这事让老太太为难,咱们这一家子都会感激老太太的。”
贾母道:“咱们是一家子,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娘娘好,咱们全家都好,宝玉是你的儿子,你也不会害宝玉,说到底你才是他的亲娘。只是玉儿怎么办哪,当初咱们和林家可有约定啊。”
王夫人说道:“不过是口头约定罢了,即没信物也没凭证,算什么约定。”贾母道:“那就让宝钗做正房,委屈玉儿做了平妻吧。”
王夫人说道:“娶林丫头姨太太是绝不答应的,今儿个娘娘也说,让媳妇另打听富贵人家,嫁妆也要好好的,多多的准备些,将林姑娘另嫁出去,咱们好生打听着,总不能比咱们府里的门弟低就是了,也算对的起姑太太了。”贾母睁开略有些红的眼睛,对王夫人说道:“你先回去,让我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