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宝黛二人的心情,黛玉仍然为宝钗绣那幅花开并蒂,虽然黛玉的病一天重似一天的,但精神自打那日宝玉来过了,却极好。
每天坐在绣架前,连坐上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黛玉不说,紫雪二人也不知道黛玉着急绣这东西是为了给谁,但瞧着黛玉拼命的样子,想来送的这人一定很重要。
黛玉一直忙碌着,紫鹃雪雁反而没什么事坐在一边闲聊。雪雁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四姑娘从前两天回了那边府里,再就没过来,三姑娘呢,姑娘去了两次都没见着,只说在太太那面忙着,去了太太那里也见不着。”
紫鹃点头也说:“宝二爷从那日见了一面之后也没再见过面,这些小主子们都在忙些什么啊?”
黛玉只是微笑,也不说话,探惜二人在忙些什么不知道,宝玉为什么不来却一清二楚的,但这种话怎么和紫雪二人说的出口呢。
探春来不了,不是不能来,而是没法面对黛玉,探春是被王夫人叫过去帮着凤姐给宝玉收拾新房的,自然也就知道了宝玉正月十九要娶宝钗过门的事,王夫人又严令嘱咐探春不得将此事告知黛玉,以防宝玉知道坏事。
晚间探春回了自已屋子,小丫头回话说白日里林姑娘来过了,探春一听就红了眼睛,怎么办,不告诉黛玉,等到了那一天黛玉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后悔,若告诉了她,王夫人知道消息是从探春这里传出去的,以后赵姨娘,贾环还有自已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探春的心思极其复杂矛盾,想着和黛玉平日的姐妹情,黛玉对贾环的恩义,应该先给黛玉提个醒,可是若黛玉知道了,探春也就暴露了,王夫人就更有理由亏待赵姨娘和贾环。
探春以手抚额,眼泪直掉在了桌上。
侍书明白些探春的心思,本来就是庶出不受待见,好容易这次太太信任把布置宝玉新房这么大的事都交给姑娘来办,姑娘理应办好才是,可这边牵扯着与林姑娘几年的姐妹情义,那边又牵扯着姨娘弟弟,如何取舍。
侍书轻轻的来到了探春身边,劝道:“姑娘,总这么躲着林姑娘也不是事儿,如果为着林姑娘着想,还是别告诉的好。”
探春边哭边说道:“可是眼看着林姐姐一心都在二哥哥身上,我明知道二哥哥要成亲却没告诉一声,岂不是背弃了我们姐妹这些年的情义,将来林姐姐知道了,她不会原谅我的。”
侍书知道探春仍然拐不过来这个弯,又说道:“姑娘这些年委曲求全的侍候太太,不就是为了姨娘和环哥儿有个好生活吗,太太那日已经说了,这事不过就是老太太,太太和二女乃女乃三个人知道,若是林姑娘知道了还不就是姑娘说的。”
探春听着这些话更加左右为难,索性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一家人就在贾妃的失意中浑浑噩噩地过了第一个没滋味的年,正月初一是元春的生日,贾府人众一大早就排在宫门口等待接见,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见平日里来往最多的夏太监晃晃悠悠的从里边走出来。
贾琏一见忙迎过去,寒喧问好,问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进宫觐见贤德妃,夏太监眼皮一耷拉,嘟着个嘴,贾琏会意过来,忙从袖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贾太监收了银票,对贾琏说道:“领着国公夫人回去吧,别在这受冻苦等了,贤德妃娘娘昨晚上在太后宫中领宴的时候,多喝了两杯,胡言乱语的,被太后给关到小佛堂去了。”
贾琏听着这些话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忙问道:“娘娘都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太后。”
夏太监看着左右无人,趴在贾琏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见贾琏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夏太监传完了话,赚够了银子,又大摇大摆的回了宫里。
贾府人众早就等的急了,贾琏跑过来,脸色非常不好,到贾母面前行了礼便道:“今儿见不着娘娘了,咱们先回去吧,这里人多嘴杂的,回去再说。”
贾母点点头,王夫人却急的等不得,抓着贾琏问道:“娘娘怎么了,病了吗?”
贾琏躬身回道:“太太不用着急,娘娘没病,咱们回府再说吧。”
王夫人见这宫门口人也确实太多,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转身回了自已的轿子,一行人又灰溜溜的回了贾府。
大家聚集在贾母的屋子里,贾琏这才转诉了夏太监的话。王夫人道:“娘娘究竟说了什么惹得太后太怒啊?”
“夏太监说,娘娘喝了几杯酒,有几个嫔妃说起封这贤德妃的原因,都说咱们娘娘被太后给骗了,娘娘一时没忍住,在酒席上胡言乱语,说太后不守承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这类的话,太后太怒,将娘娘送回凤藻宫,在小佛堂里闭门思过,十天不许见家人面。”
王夫人已呜呜地哭了起来道:“娘娘还有着身孕呢?”
贾琏回道:“夏太监说多亏了娘娘身怀有孕,否则还不一定怎么受罚了。”
王夫人还在问道:“娘娘回宫进了小佛堂又怎么样了?”贾琏摇了摇头说道:“夏太监就说了这么多,侄儿再问也问不出来了。”
只听贾母唉声叹气的说道:“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在场的除了王夫人,谁也没有听懂贾母的这句双关语,都以为是说贾府贡上了银子,娘娘反而还失了宠,只有王夫人心里明白,贾母的这句里还包含着宝玉的婚事。
贾母又道:“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了,希望那孩子会是娘娘的福星,能够重获圣宠。”
离宝玉的婚期越来越近了,送聘礼,纳采等事都在紧张的进行中,贾母王夫人都因担心元春的安危,没有心思去费心安排宝玉的婚事,凤姐一个人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腿都瘸了,虽有探春帮忙,总是个姑娘家,有许多事都不懂。
又要防着不让黛玉知道,好在宝玉这阵子看来也安静了许多,每天只是笑呵呵的,也不添乱。
贾母现在发愁的事很多,不但是元春宝玉,黛玉怎么办呢,贾母拿定了主意,派丫头请了黛玉过来。
因过年,黛玉穿得略新鲜些,贾母看着心里直上火,黛玉的气质哪里是宝钗可以相提并论的,可没几日宝玉就要成亲了,纸里包不住火,黛玉若想不开自尽了可怎么办……
一边想着,看黛玉已经行过了礼,招手坐到跟前来,贾母慈爱的抚着黛玉的小手说道:“外祖母想着玉儿没几日就及笈了,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咱们今年就把你这婚事给办了,这阵子大家都忙,也照顾不到你,你收拾收拾,明儿个带着丫头们去咱们家庙住上半个月,也清清心,静静神,给你父母祈福,告诉他们我们家的小玉儿可以出嫁了,等你回来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办。”
贾母的话说的含含糊糊的,黛玉却因着宝玉的话觉得贾母是在告诉自已,成亲之前去告知父母一声,是走了一个必要的程序。
黛玉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语气仍然不稳,轻轻的说:“玉儿一切听从外祖母安排。”
黛玉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日去贾府家庙,宝玉听说黛玉要去祭祀父母,也要去送行,袭人去请示贾母,贾母心想,也别为难这二人,就见上一面吧。
虽说老太太同意了,袭人仍然随着宝玉去了潇湘馆,黛玉因想着亲事上一定是自已了,要和宝玉避嫌才好,并没见宝玉,宝玉知道原因也没生气,又带着袭人回去了。
正月初九,贾琏送了林黛玉去城外家庙。
平儿带着丫头从稻香村李纨处回来,直接进了凤姐的屋子,见凤姐坐在炕上,倚着墙面,眼睛呆呆地看着外面。
平儿见凤姐面上犹有泪痕,轻轻问道:“女乃女乃是怎么了?”
凤姐扭过头看着平儿,眼泪直落下来,慌的平儿忙拿帕子给凤姐拭泪,连声问道:“女乃女乃别哭,有什么事只管和平儿说,可别哭坏了身子。”
凤姐止住了哭声,方道:“宝玉要成亲了。”
“是啊,正月十九要给宝玉娶林姑娘的。”
凤姐看着平儿,压低声音道:“不是林姑娘。”
平儿惊的身上乍然一寒,忙道:“那日在老太太房里,奴婢去找鸳鸯,在外间亲耳听到老太太问宝玉:过了年给你娶亲好不好?又说是宝玉心里念的那个,宝玉心里念的难道不是林姑娘?”
凤姐道:“老太太只说是宝玉心里念的,哪里就说是林姑娘了,是宝姑娘。”
平儿奇怪:“便是宝玉娶了宝姑娘,又与女乃女乃什么相干。”
“那日老太太和我试探宝玉,见宝玉心里只有林姑娘,老太太和二太太两个合计的结果是,先瞒着宝玉,只让宝玉以为娶的是林姑娘,怕宝玉大闹,宝姑娘难堪,等娶了过来,宝玉也没法了只能认命。”
平儿道:“我昨日去林姑娘那里送大毛衣服,快到潇湘馆时见到宝玉从林姑娘那里回来,我就问他:林姑娘做什么呢?宝玉说没见着,我心里疑惑,又问他怎么没见着还这么高兴,宝玉却说:见不着有什么打紧,横竖过几日就见着了。”
凤姐听这话却是一惊:“难道林姑娘也知道了?”
平儿问道:“林姑娘知道了什么?”
凤姐觉得身上冰凉,寒毛都一根根的立起来“宝玉没见到林姑娘还高高兴兴的,只以为林姑娘要做新媳妇,害羞避嫌,林姑娘不见宝玉,自然也是因为这一层道理。等到了正月十九,这饥荒就难打了。”
平儿虽然心里慌乱,嘴上却安慰着凤姐道:“女乃女乃也别着急,兴许宝玉揭了盖头一看是宝姑娘更高兴呢!”
……能吗?
------题外话------
宝玉明儿个就要成亲了,菁之华实在不忍心让黛玉看到那个场面,所以把她安排走了,有很多事情,当时难以接受,过后知道了虽然也伤心,但震惊的尺度会小一些。妹妹的身体已经很弱,不能再受到这样的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