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习俗,婚后第三天新娘新郎是要回门拜见岳家的,宝钗知宝玉必定不愿,过宝玉卧房这边软语低声相求宝玉:“宝玉,我只求你陪着我回娘家一趟,给我母亲看一眼就行,你不愿多呆,咱们一会儿就回来,以后你不爱过那边去也行,我绝不拦着,只要你今天能陪着我。”
见宝玉不说话,宝钗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如果宝玉不去,薛姨妈会担心死的,宝钗又哭求道:“今儿个是我回门的日子,总不能让我带着莺儿自已回去,求求你了,宝玉,就这一次,我只求你这一次。”
宝玉面无表情的任袭人给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宝钗见宝玉被说动了,忙回了自已的屋子赶忙收拾,隔着窗子见宝玉已经跨出院子,宝钗也顾不上细心打扮连忙跟随。
宝玉宝钗来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见宝玉在前,宝钗在后相随,两个都是一身喜服,心里无比高兴,众人又说郎才女貌之语打趣新人,凤姐也带着勉强的笑容凑了半日趣,细看宝玉目光呆呆的,也不说话,也没笑意,只是闷闷的坐着,宝钗因害羞也一直低着头,两人之间浑然没有新婚夫妻之间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便知宝玉终是接受不了宝钗。
王夫人命凤姐帮着准备回门的礼物,凤姐忙答应着,送走宝玉宝钗后,便想着要去看看黛玉,凤姐虽贪财,对小叔了小姑子却是发自内心的好,尤其心疼林黛玉,便指着一事回避了,也没带着丫头,一个人奔着潇湘馆走来。
黛玉正睡的昏昏沉沉,迷糊中听得雪雁道:“二女乃女乃来了。”黛玉以为是新任宝二女乃女乃,心酸的很,本不欲睁眼,耳听得一阵哭泣,细分辨竟是凤姐的声音,睁开眼见凤姐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已,眼睛早已哭的红肿,便说道:“姐姐哭什么,妹妹一时还死不了呢。”
凤姐抓着黛玉的手道:“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没早告诉你实情,姐姐也是身不由已啊。”
雪雁将黛玉扶起,紫鹃捧上碗参汤,凤姐忙接过碗,拿过小勺亲自喂黛玉,黛玉只喝了两口便摆手不喝了道:“凤姐姐,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怨的,我更不会怨姐姐,只问凤姐姐一句话,希望姐姐实言相告。”
“妹妹你说,但凡姐姐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凤姐一心想赎罪,这会无论黛玉问什么都会实话实说的。
黛玉看了紫鹃一眼,紫鹃忙带着屋里做活的小丫头走了出去,和雪雁亲自在门口守着,不许人进去。
黛玉道:“自我来到府中住的几年,我瞧着真心为我好的,也就是老太太和凤姐姐,我自苏州来到府中,先是住了三年,后父亲病重,琏二哥送我回家,父亲告诉我说已和老太太订下了我和宝玉的婚事,只因年龄还小,待我及笈之日便行文定之礼,嫁妆也由琏二哥随船带回。”
凤姐听黛玉说起贾琏带回的嫁妆一事,心里尴尬,只听黛玉咳了几声又道:“姐姐,自从来贾府,老太太从不叫避讳,日日让我与宝玉在一处,我想着将来的婚事自然落在宝玉身上,便由着老太太做主,也未避嫌,正月初九,老太太命我出城去家庙为父母祈福,原来是为了怕我防碍宝玉娶亲,看来宝玉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我在贾府反而成了多余的人,所以今儿个想从姐姐这里听一句实话,现在宝玉和宝姐姐的婚事究竟是太太做主,宫里娘娘做主,还是老太太做主的。”
凤姐没想到黛玉竟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深知是贾府对不起林黛玉,索性实话实道,便道:“妹妹,二太太确实偏向宝姑娘多些,宫里娘娘虽说下了旨,到底宝玉的婚事还是老太太做主的。”
凤姐所说的话黛玉心里虽想过千遍万遍,及至亲耳听到,仍是心神俱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凤姐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妹妹好生养着,不管怎么说,也要有个好身子,如今宝玉已经婚配,太太再没忌讳,老太太为妹妹另觅良缘也说不得。”
贾母的背弃已经让黛玉彻底崩溃了,难过的像个无助的孩子,泪珠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贾母虽做主了二宝的婚事,心里也始终觉得对不住黛玉,听说黛玉昨儿个回潇湘馆便病了,有心想去探望,又不知道见了黛玉该如何说词,一夜也未好睡,吃过早饭也是坐立不安的,凤姐又来回话说黛玉病的厉害,要拿贾母的帖子去请太医,贾母忙命请去,招呼鸳鸯穿了大衣裳,坐着软轿来看看黛玉。
及至到了潇湘馆,只见黛玉病的竟比凤姐说的更为厉害,也觉心疼,心下虽可怜黛玉,但终是贾府前程重要,黛玉现在一介孤女身无长物,怎比得薛家大富呢。况二玉之间也只是口头约定,并未下聘,实也算不得悔婚,只好给黛玉另寻个能匹配的人家。
黛玉见贾母进来,心中一酸,对贾母心寒之极,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仍躺着床上,贾母心里有愧,也未计较黛玉的失礼。
贾母坐在黛玉床前,拉着黛玉的手,口称:“玉儿啊,有些话本不应该说的,外祖母知道你平日里和宝玉亲密,心里怪外祖母没给你做主亲事,你听外祖母和你说,自来婚姻之事,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子家万不能有此心思。”
贾母细看着黛玉的脸色,见黛玉未有丝豪反应,又道:“你也深知你二舅母从前就和你母亲不睦,外祖母也怕一旦你嫁过去反而受气,莫不如就顺了她的心意娶了宝钗,婆媳还能和睦些。你也常去凤丫头那里看帐,也知道咱们家现在入不敷出,你宝姐姐嫁进来,对咱家帮助很大,外祖母也确实是难为了好一阵。最主要的是咱们宫里的娘娘也喜欢宝钗稳妥厚道,为着亲事特意传下旨来,要成就‘金玉良缘’,咱们家中实在不好违旨。玉儿放心,外祖母必给玉儿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才是。”
看黛玉一直只是听着,并未答话,又道:“咱们玉儿人人都知道是个才女,家世清贵,定能许配个好人家,等玉儿婚嫁之时,外祖母必定给你备一份好嫁妆。”
黛玉抬眼看着似乎已经陌生了的贾母,道:“外祖母不忍玉儿受婆婆拿捏,自然是因为心疼玉儿,将来玉儿出嫁,只将父亲给玉儿准备的嫁妆带走便是,外祖母维持着一大家子也不容易,玉儿不能多孝敬外祖母已属不孝,哪能再让外祖母操心破费。”
贾母有些心虚,暗道她怎么会知道,口中又不能让:“你父亲清高一世,最厌铜臭,且不擅经营,哪里给你备过嫁妆,玉儿放心,待你婚嫁之日,外祖母必定让你好生出嫁。”
一席话说的黛玉心都凉透了,黛玉微微点头,道:“谢外祖母体贴玉儿,想母亲在天之灵也必感谢外祖母呵护之意,等玉儿身子好些再去给外祖母磕头。”
贾母见黛玉提起去世的女儿,心里也不好受,见黛玉听话心情方好些,又嘱咐黛玉好好养身子,缺什么吃的用的只管要去,又骂了丫头几句,让他们好生伺候黛玉,方扶着鸳鸯回去了。
贾母的话在黛玉的心里一遍遍的回响着,黛玉的心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紫鹃和雪雁进来,雪雁悲愤地张嘴要说话:“姑娘,老太太她…。”,忽然想起紫鹃在旁,雪雁道:“这家里也就老太太对姑娘好些。”说罢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紫鹃看着雪雁跑出去,忙拧了毛巾给黛玉擦脸,又道:“姑娘难过,我和雪雁也跟着姑娘难过,老太太怎么不给姑娘做主呢。”
黛玉道:“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怎比得上百万之富的薛家呢。”
紫鹃也落泪道:“这事也怪不得老太太,是宫里娘娘下旨赐婚,宝玉那里还不知道哭的怎么样呢。”
黛玉长长的嘘了口气,被贾母的一席话说的虽然伤心,却象是清醒了许多,道:“去给我熬点粥喝吧,我饿了。”
紫鹃一愣,本以为黛玉会因宝玉的婚事而茶饭不思的,自已也因宝玉的事没心思做什么,没想到黛玉竟然主动要吃饭,忙唤了雪雁进来伺候,自已去熬粥。
雪雁怕黛玉看了自已哭红的眼睛心烦,刚刚已自行去净了面。走至黛玉身前,道:“姑娘,别伤心了,心为知已者伤,人家都不心疼姑娘,姑娘何苦为他们难过。”
黛玉微微点头,轻轻的说:“外祖母终究是舍了我了,我不怨宝玉,我难过的是我一片真心待外祖母,外祖母竟忍心骗我,雪雁,若有一天,我能离了这府,你可愿跟着我去。”
雪雁道:“姑娘在哪,雪雁就在哪,看紫鹃姐姐的心怕是在宝玉身上呢,姑娘该早做打算才是呢。”
黛玉点头道:“我知道的,雪雁,你记着,不管我将来有能力出了这府,还是日后出了嫁,咱们南来的时候,爹给我了一个匣子,那里装有妈留给我的首饰,你一定要带着,那是我手里唯一父母的东西了。”
雪雁忙答应着,打开柜子,拿出匣子看东西还在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