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谋略 第020章 闻味辩药

作者 : 容诺

回到华宁园已是深夜时分,韩先生替羽墨公子查看腿伤时,发现他的那条患旧疾的腿,因疲劳过度,已经胀涨了。急忙吩咐秋姨及安然去煎熬药水,好为公子舒筋活洛。

伙房内,秋姨朝灶内添柴,唉声叹气道:“公子向来如此,看不得我们受一点儿屈。”

安然脑海里浮现出羽墨那张因疼痛而隐忍的脸,心中有愧的问道:“公子的腿……一直很痛吗?”

“嗯,不能劳累,一但过度了便会痉挛、抽搐。所以,丫头,你以后一定不能让公子累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秋姨慎重的交代着。

“嗯,知道了……”安然心虚的呼了口气,但同时心里亦乐滋滋的,她确实没想到羽墨公子会为了她,不顾自己腿上有疾,拄杖追那婬贼;而后又在沐枫的强爪下将她救出来;而且,刚才又向她表白了心迹;而且的而且,还将自己的初吻无私的贡献给了她。所以呀,从今往后,她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去爱他!

“好了,丫头,别发愣的,快将药水送过去!”秋姨盛好了药水,吩咐着。

“哎!我这就送过去。”安然快乐的答应着,提起壶子,就朝羽墨公子的住处‘水云居’而来。

水云居是建造在碧荷湖中的一所楼阁,羽墨公子自入华宁园后便选了此处为居所。

此时的水云居被碧荷湖中的荷花拥簇着,在月色的拢掩下,高贵而典雅。

安然想,如此独特之所,也只有羽墨公子这般清雅之人,才适合住在此地。

水云居为二层楼阁,而羽墨也不怕脚腿不便,偏就住在二楼之上。

行至楼梯处,安然随手模了一下坠挂在阶梯旁的一块深褐色的精致木牌,只见上边雕刻有字,字体飞腾如龙,尖瘦似柴,笔势潇洒俊逸,安然一看便知是羽墨所书,写的却是一首词:

白莲含露凝香,初识,碧荷湖。燕西怅望两相错,肠断,云水寒。

安然不由大赞,好有意境的一首词,她仿佛看到一对恋人浪漫的相识在这碧荷湖中,但从后半阙的词意来看,却貌似有着悲凄的结局,燕西不正是西凌的国都吗?而肠都断了,可想而知,这对恋人最后一定是被棒子打散了。都说古代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借词说事,如果这词是出自羽墨公子之手,那岂不是……

“咝!”怅然中,手指不小心竟被木牌边沿的尖角划中了,鲜红的血立刻从安然的指头上冒了出来,她心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轻快无比的心情,一下就没有来由的纠结起来。

“哼!死安然,成天不是闯祸,就是发愣,真不知道你能干成什么事!还不快些,韩先生等着用药啦!”卓哲恼怒的从楼梯口上冒出头来,口里吱吱歪歪的骂着。

“哦……”安然打了个寒颤,这才清醒过来,将那种没来由的坏情绪压抑住了,今晚可是她与羽墨公子的新开端,她可不想摆个苦瓜脸来对着他,立刻笑颜逐开的应道:“来了,你看这壶少说也有二十斤重,我从伙房一路提过来,手都快断了。你一个小小男子汉,就知道催,也不知道来帮分担分担!”

“哼,就知道你没用!”卓哲立刻摆了一个冷脸给她,三两步的走下来,接过药壶子,又两三步的窜回羽墨的房里。

安然随步跟上楼,看到羽墨公子屋里点着明亮的烛火,一想到今晚就要亲手服侍他,心儿竟然如小鹿般‘怦怦’乱跳,若不是嘴唇那个被他咬过的伤口还隐隐发痛,她会怀疑方才在西风林前接吻是梦中发生的事儿。

她用力的吸了吸气,理了理头发和衣襟,抬步就要踏进屋去,却听到羽墨公子对着韩士衣及卓哲吩咐道:“安然从今往后,与你们一样,都是我的人,你们要好好待她。”

这话听入安然的耳里甚是熟悉,‘……都是我的人’?妈妈呀,难道他方才不是对自己表白,而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把她看作与韩夫子、秋姨、卓哲一样,都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那自己岂不万分荒唐的做了一次‘凤姐’?!

却听韩夫子无比担忧的回道:“这丫头我倒不怀疑她的真心,只是乾坤殿那边,经今晚之事,只怕今后我们在这华宁园的日子可就没这么顺当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子何忧之有。”羽墨却像是胸有成竹。

“卓哲不明白,公子为何要护着她这么一个外来之人。”卓哲的话嚷得很大声,明显是说给安然听的。

“她已是华宁园的人,仅此而已。”羽墨淡淡而回。

好一个‘仅此而已’,却让外边立着的安然如打翻了五味瓶子,万般不是滋味。原以为他如此护着她,是对她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但如今看来,也不过‘仅此而已’!

“咳咳!”韩士衣用力的清了清嗓子,想是已看到了安然,朝她唤道:“安然,我已配好了药,你替公子敷上吧。”

“哦……”安然立刻走进屋中,神情有些惊惶的看了一眼羽墨公子,却见他眉心依然微蹙,想是脚疾还是没有多少缓解,也不敢怠慢,立刻蹲子,小心的卷起他的裤脚,小腿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即跳入眼帘。

安然方才对羽墨公子还存有一些怨气,现在猛然看到这块瘀伤,心儿随之抽痛起来,扶着他腿的手也颤个不停。这腿上的伤,秋姨说,是当年为了救沐枫而落下的。而今天,沐枫却不顾当年恩情,以怨报德,实在令人齿寒。心儿一酸,泪水就扑落在他的腿上。

“唉呀,你到底在干什么?成不了事的女儿家家,给我闪过一旁去!”卓哲见安然如此磨磨叽叽,严重岐视的将她推过一旁。

却被安然反手一挡,正色的说道:“服侍公子是安然分内之事,不需要你插手!”随即熟练的在胀涨处敷上药水,并轻柔的在腿上按摩、舒揉。

随着她灵巧的小手抓放、揉压,胀涨竟消退了许多,羽墨公子蹙着的眉心也渐渐舒展,目光也紧紧的聚焦到她身上,似乎不相信她能有这般好的手艺。

韩夫子见她如此轻车路熟,惊诧的问道:“安姑娘学过五行经络之术?”

“五行经络?哦,差不多,我以前学的是穴位按摩。公子,你这腿是不是常泛酸、无力?”安然仔细的问道。

“嗯,确实常如此。”羽墨回道。

“这是血液受阻、经脉变异的症状。”安然自信的说着。

卓哲束手于胸,满脸取笑,言道:“安丫头,你没本事就别乱吹牛,主人的腿伤,我们国主曾请遍天下名医都无法复原,哈,就凭你?得了得了,少在这卖弄了,我饿了,去给我弄一大锅子卤皮肉汤来。”严然将安然当成煮饭婆子使唤了。

韩夫子自小熟读医书,对安然的话无比赞同,立即询问道:“卓哲,她的话说得甚是有理,公子这腿伤确是经脉变异才导致腿使不上劲的。那你且说说,像公子这种伤情,你有何法能复原?”

安然叹道:“嗯,要复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

韩士衣听安然如此说,迟疑的问道:“姑娘知公子的腿伤是因何人所致?”

“秋姨告诉我,是为救沐枫而落下的。”安然回道。

羽墨却在这时候,将安然的手推开,脸有愠色的吩咐道:“往事远已,你们都勿再提起,墨这腿早已是旧疾,纵是扁鹊再世,也再难复原。她不过是个小小婢女,又怎会这五行经络之术,韩夫子何苦为难她。好了,墨累了,尔等都下去吧。安然,把床铺好吧。”

安然突然捉住他的手,说道:“公子,你说得没错,你的腿扁鹊就是再世了,也没办法治愈。但我能!”

“安然,松手,这不是你想逞什么能!”卓哲立刻扑上来要拆开她紧握住羽墨的手。

“走开!”安然却反喝卓哲,将这满脸青春豆的大男孩给喝住了,他没想到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娃子,怎么一下有了如此大的肺活量。

安然双眼紧紧的盯住羽墨的眼睛,话里满是挑衅:“没错,我是一个小小婢女,平日里做的都是些差使活儿。怎么?名满天下的羽墨公子,连听我这小小婢女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么?”

羽墨缓缓的推开一旁燥动不安的卓哲,朝安然说道:“好,你且说说,你要如何来医治我。”

安然拿起桌面上的一记药膏,对着韩夫子问道:“韩先生,你这药膏里放的可是羌活、独活、防风、川芎、白芷、荆芥、白附子这几味药材?”

韩士衣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失声喊道:“安姑娘,此为‘活医圣手’桑璃的独门配方,你怎么知晓得如此清楚?!”

安然也不答话接着再问:“是不是羌活、独活、防风各一钱,川芎、白芷五钱,而荆芥一两,白附子三两?”

“天啊,姑娘……难不成是桑璃的关门弟子?”韩夫子声音激动起来,羽墨一双蓝眸也紧紧的绞住了她。

“我不知道什么桑璃,是我闻出来,再经医理分析推断的。”安然淡淡一笑。

“姑娘竟有闻味辩药的本领!”韩夫子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

安然内心也感慨良多,想着自己在前世时,常被酷爱中医的安爸爸关在中药房中,强迫她从医,不想却不小心练就了她嗅味辩药的本领。可后来她却跑去美国弄了个经济学博士回来,回来后,也没好好的为社会作贡献,直接就傍上了做明星的哥哥安俊,做起了呼风唤雨的经纪人来。用一句行话来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而安爸爸也直接被这对‘慈儿孝女’气得脑溢了血。

卓哲不服气的端起一碗水递上前来,恼声问道:“哼,也不过是瞎猫撞着老鼠罢了,有本事你再给我闻闻这个!”

安然低头看了看,即眨着眼睛问道:“真要我说?你不后悔?!”

“有本事你就说!”卓哲一脸的得意像。

“这是用猪尿泡糯米,再加一个萝卜熬出来的汤水,主治——夜尿!”安然大声的说道,卓哲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安然还不待卓哲说话,就又说道:“请问这碗东西是你用还是公子用的?”说这话时,眸子却有意瞟上羽墨公子,却见该公子难得一见的脸红了,拘谨的将脸侧向一旁,避开她的目光。

卓哲脸‘嗖’得一下更是红到脖子根,搔着头,用手偷偷的捅着安然,小声的求饶道:“安丫头,你……你不要胡说,是我用的……”

“哈哈哈,安姑娘实乃神人。公子啊,看来这回你的腿有望了!”韩夫子声音哽咽,眼眶湿润了,跨上前就紧紧的握住了安然的手。

一旁默然良久的羽墨却淡淡的说道:“有闻药之能,不见得就有驱病之法。”

安然成竹在胸的拿起那个‘活医圣手’桑璃开的药膏,说道:“没错,羌活、独活、防风、川芎、白芷、荆芥、白附子这里中药对筋骨痉挛、关节屈伸确实起到非常好的作用,但却只能舒筋活络,并没起到活血的作用。而公子的腿是老伤,血脉瘀积已久,恰恰需要两者并调,才能完全康复。”

“嗯嗯,安姑娘说得有理之极!”韩夫子在一旁捻着须,满脸受教,看向她的目光里又复有了肯定之色,心想着,看来此女虽脑里满是混浊婬秽之念,但这方面还是有独到之处的,不失为一块可雕之木。

羽墨微眯着眼,也极为好奇的问道:“你打算如何给我活血?”

“这个活血嘛……”安然竟然在关键时刻卖起关子来。

“公子问你话,你这个什么这个的!”急性子的卓哲抬手就朝安然的脑袋拍了一掌。

“啊——你怎么老打我的?!”安然气恼的捂着脑袋儿。

“你本来就欠打!”羽墨竟然也帮起凶来。

“安姑娘快说吧,别吊我们的胃口。”韩夫子也急了。

安然也没磨叽,立刻表态了:“羽墨公子,我如果能让你好起来,请将我的卖身契书还给我。”

“什么?!”屋内三人都吃了一惊,原以为她会想着要一身漂亮的罗裙,或是手饰金银什么的,但不想她在节骨眼上却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羽墨淡笑问道:“那半张黄纸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嗯嗯,虽是黄纸,但却像征着自由,对我来说,自由比什么都重要!”安然说得情绪激昂的。

“臭丫头,你能跟着公子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要什么卖身契书?更何况谁人不晓得你,自从跟了公子,每日是睡到日上三杆方起床,晚上天还未全黑就爬上床,每日睡得足足有十个时辰,你过的可是主子的日子,哈,还敢抱怨?!”卓哲一骨脑的将她的懒惰行径全都倒了出来。

“早上没闹钟,肥狗又不会学狗叫,我怎么起得来!晚上,你们这里看电视、上网、搓麻这些消遣节目一样都没有,我除了吹灯睡觉还能做什么!”安然倒是振振有理。

“什么点死、上网、搓毛……搓什么毛?”卓哲不解的瞪着她。

“代……代沟!说你也不明白!”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二十一世纪好玩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好,我应允你,你若能治好我的腿,我就还你自由之身。”羽墨竟然答应了。

“说话不算数,来,我们打勾勾!”安然当着卓哲与韩先生的面,朝羽墨扬起了小手指。

“这都是小孩儿的许诺,墨说话向来算数。你——”羽墨话还未说话,手指就被安然钩住了,她的小指儿紧紧的绞住他白晰的指节,口里念念有词:“羽墨公子说话可以要算数哦,不算数来世投胎可会变小狗的。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待要抽出指头时,手却仍被羽墨紧紧的钩住,安然惊道:“你要反悔吗?”抬眸却见他眸子里闪动着炫目的波鳞,漂亮的眼神像星星般迷人的眨着。

安然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一句古话:钩尾指——代表生死不变的婚约!

她吓得用力的将指头抽回,捂在自己的拳头里,结舌的强调着:“你别……别反悔啊,韩先生、卓哲你们都要做证!”

羽墨却仍然瞧着她,唇旁那彩虹般的笑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安然心里大为诧异:怪事?羽墨公子今晚的笑容怎么这么的多?

韩老夫子及时的咳起嗽来,问道:“咳咳……安姑娘,那个活血之方是——”

“哦,其实很简单啦。韩先生你说我们人体什么器官是主血的?”安然又绕弯子的问道。

“补肾?!”三个男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回道。

“聪明!”安然大大的表扬,转而又问道:“什么补血效果最好?”

“鹿血!”三个男子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什么地方有鹿?”安然简直就是在搞知识抢答。

“凤阳宫!”三人再一次的不失所望答中了。

“宾狗(Bingo,答对了)!”安然打了一声响指,立刻‘邪恶’的指向卓哲:“所以,这个取鹿血的任务就交给你!”

“为什么是我!”立刻招来卓哲强烈的抗议。

“非常简单,因为你年轻、腿长,逃的时候比兔子快!”这回换韩士衣解答了,言毕,与安然对眼相视,师生终于第一次有了会心的交集,两人即如梁山好汉般发出痛快的笑声。

不料,我们的羽墨公子如歌般的嗓音里竟然飘出几个重音符来:“此行为无异于盗匪,你们就是取来了,我也不会喝的!”

安然这才想起,羽墨公子可是世人称赞的正人君子,他怎么会吃这盗来之食。脑子一转,即说道:“公子,我问你,那些鹿是怎么来的?”

“百姓辛苦养殖而来。”羽墨公子如是答道。

安然握住他的手,说道:“那你可知道,这些鹿是进贡到皇宫里的,所谓进贡,你是皇子,我不解释你比我更明白了吧。”羽墨深深的叹了口气。

安然即又说道:“沐枫没花一分钱拿到的这些东西,我们用了也不能称之为盗。更何况,我们公子是百姓万般景仰的人,如果把身体养好了,就能为人们做很多有益的事,甚至于造福整个人类社会。所以,我们这叫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的。公子哪来惭愧之心?!”

“你的牙真是黄!”羽墨骂道,安然脸上现出腼腆之色,知他并不是指自己牙真的黄,而是给了她一种较高的称赞,即回道:“只要公子不让秋姨压迫我每日刷五回牙就好。”

韩先生大笑着称赞道:“哈哈哈,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没错,没错,这鹿血,若是沐枫喝了,精力旺盛,他只会去开彊扩土,遗害百姓。安姑娘好一招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老夫佩服佩服!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月黑风高,卓哲你还不快去!”

“是,先生!主人,我去了。”卓哲也心悦臣服的瞅了安然一眼,朝羽墨公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即一个纵身从花雕窗跃身下楼。

这楼少说也有四、五米高,安然知卓哲有武功,却不知如此了得,急扑到窗口,朝已稳稳落在一楼的卓哲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卓哲好功夫!”

卓哲朝楼上的安然揖了揖手,自得的说道:“彼此彼此!”

安然心里啐着,这臭屁在夸人时还不忘带上自己,交代道:“小心,记住每日只取一小碗便好,一切‘OK’!”

安然朝他作了个OK的手势,卓哲也笨拙的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个‘OK’,即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安然正想把窗子关了,一只白鸽冷不丁的扑进屋来,绕着房梁飞了半圈,即落在了韩士衣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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