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旁踏上青石阶,廊前挂着一排大红绢纱的宫灯,暗夜中满阶红艳,长生赶紧和豆黄闪在柱子后,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明净了。换成丫头装束,就是有人看见,半明半暗的也不会注意。
正房是三开间正屋外带两厢房,豆黄拉她走到门口,墨儿就站在门里等着,看清来人小声说:“快进去吧,公子正和大小姐在里面。”
长生点点头跨进去,明白里面肯定全是明净的心月复,不必再担心什么。屋里暖烘烘的,烛光下举目皆是工艺繁复的雕刻家具和琳琅的摆件,奢华而沉闷,一侧大约是卧房,没有亮光和声音,另一侧不但亮光照人,还隐隐传来人声,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
带着豆黄轻手轻脚走过去,两个与她们一模一样打扮的丫头站在门口,豆黄示意长生放心,然后带着一个丫头离开了,长生听到外面的门轻轻地关上了,冬夜寒冷,窗户也全部关严实着,就是有些哭闹之声,外面也不易听到吧。
室内之人似乎并未发觉人已经换了,长生站在刚才那个丫头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本色的原木地板上铺着一大块厚厚的地毯,明净随意而闲散地盘腿坐着,墨绿色绣青竹的锦袍揉得不象样子,头发用同质地的巾子包着,好一派闲散的模样。
一个小女孩侧身跪坐在地毯上低头摆弄着什么,身着大红的绣花锦袄,短发敷额,双髻垂髫,系着大红金边的丝带,侧面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和尖尖的下额,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那么的苍白消瘦,楚楚可怜。
再看一眼,长生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这屋里状若沙发的矮榻小方桌和地毯,还有摆放着许多玩具的多宝格,无一不象前世的款式,其中就有好多彩色绸缎做的非人非兽的小动物,如同前世常见的毛绒玩具,而小锦姝居然在搭积木!
她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至此已经完全可以断定,小锦姝的生母就是一个穿越人!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轻轻地颤抖着,好想进去细细的模模、看看,寻找一点前世的回忆和痕迹,忽地发觉明净眼角的余光朝这边瞥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夜的目的,终于忍住了。
“姝儿,你为什么不肯见三叔找的丫头,她会唱很好听的歌谣,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不跳字。是明净的声音,长生第一次知道,他的声音这么温柔纯粹。
“不想听!”娇软而冷漠的童音,带着几分任性。长生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也许有些怕生和怪僻,却还不是真正的自闭症。
“为什么呀?能不能告诉三叔?”
“不想说!”然后哗啦一声,搭好的积木被推倒了。
明净呼吸略有些急促,小锦姝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小嘴一撇哭出声来:“我要陆嬷嬷……”。
她就那么委屈地看着明净,眼泪顺着面颊直流,嘤嘤地哭着,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比心痛和怜惜。
明净赶紧好言哄劝,却怎么也哄不下,长生暗怪他心太急,好好地突然惹哭了小锦姝,害得她还没露面就砸了场子,且不说其他,如果脾气古怪的小锦姝哭声越来越大,甚至还闹将起来,招来了别人怎么办?
既然已经断定她的生母是穿越人,一定给她唱过前世那些童谣,生母离世时她已经四岁,应该有回忆和印象。
长生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思索着该唱什么合适,得先止住小锦姝的哭声,情急之下,张嘴唱出很小时存于记忆中的儿歌:“下雨了,下雨了,西瓜发芽了,小妞妞,小妞妞,眼睛睁大了!天晴了,天晴了,西瓜开花了,小妞妞,小妞妞,等得心焦了!打雷了,打雷了,西瓜结果了,小妞妞,小妞妞,笑得没牙了……”
小锦姝一下子停止了哭声,愕然的转过头,长生上前一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惊讶、狂喜、不可置信和狐疑。
紧接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连鞋也没穿就朝长生走来,走到一半停住了,就那么看着长生,眼泪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生是真正的心痛了,尖尖的下额、和明澈如出一辙的黑眸子,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双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她就那么看着长生,又喜又疑又怕的样子,终于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腿,无比委屈地哭着,抽抽噎噎地说:“你认识我娘吗?这首歌是娘教给你的吗?娘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陆嬷嬷说娘死了,再也不管我了,让她以后照顾我,我不信,天天都在等娘回来,……“
明净和长生很快对视一眼,同时沉下了脸,这个陆女乃娘,都给孩子教些什么?难怪小锦姝这些年性格越发孤僻古怪,她到底是何居心?
长生清醒过来,她再这样哭下去,非招来人不可,只是为什么偏偏这首歌会让小锦姝这么激动?拉她到锦榻旁坐下给她穿上鞋子:“小锦姝不哭!你娘没死,不过她生了很重的病,得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治好,等你长大了她的病好了就回来了,可她不放心你,教我学会唱歌后来照顾你,你以后叫我姑姑吧!”
娘没死,只是病了,还舍不丢下她,派人来照顾她,等她长大了还会回来,小锦姝犹自含泪的眼里满是幸福和喜悦,苍白的脸也因为兴奋有了红晕,似乎这些年的委屈和伤心全部得到了补偿,满是依恋的靠在长生怀里,小声地恳求着:“姑姑再唱一遍!”
长生擦去她的眼泪,揽着她完完整整地唱完了那首长长的儿歌,几近重复的歌词,简单活泼的曲调,她小时候上幼儿园学的,天天在家里唱,后来和姐姐一起唱,后来长大了就不再唱了,差不多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明净显然松了一口气,按下心头许多疑问,依旧闲适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狐疑地盯着她,眼神迷离莫测。在西跨院梳妆更衣时,烛光太暗,铜镜发黄、长生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但是现在明净看清了,几杯酒下肚后她虽不至于有醉意,容颜却灿若三月桃花,对着小锦姝说话时,神情和熙如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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