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黄看着她牵着锦姝站在玉兰树下。依旧姣好的眉目和恬淡的笑容,一丝不乱的发髻,简洁的深色衣服,从容优雅,让人不敢起任何轻视之心。
忽然自卑的无以复加,自己有什么资格嫉妒她?自己拿什么和人家争?
论身份人家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老夫人看重的教养姑姑,自己却是地位最低下的家生奴才,论容颜不输于自己,论学识人家靠教书吃饭,自己只是略识几个字的丫头,何况明净那么看重她,自己现在却是明净恨不得束之高阁的人,除了比她年轻几岁,有哪一样能及?
愧疚、自卑和对她莫名的信任,豆黄眼圈一红,快步上前福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姑娘怎么不派人提前说一声要来?豆黄好早些沏下香茶等候?倒让姑娘久等了!”
长生虽然不解她为何忽然态度变了,但还是有些动容,想起她那些日子帮她和明净做了不少事,倒也真的有些感动。却并未流露太多,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只是过来带大小姐看花,不打扰姑娘就好,香茶自是难免的,说起来你的沏茶手艺实在很好。”
说完示意维妮姐妹俩带锦姝在听松院里随便玩耍,锦姝心满意足地看到了紫玉兰,却很快又失去了兴趣,见听松院与锦姝院处处不同,又是三叔的住处,倒也很高兴地跑开到处去看。
豆黄不敢大意,示意香儿跟上,莫使人冲撞了她,一边说:“秦妈回施恩院去了,我这就让人去找她回来。”
长生隐约听说过施恩院是拖家带口的家奴住的地方,秦妈大概家里还亲人吧,就赶紧拦了:“自己人,何须多礼,不必打扰秦妈了,烦请姑娘派人给院里搬张椅子,我就在这里边看花边等着喝姑娘的茶。”
豆黄一滞,她竟然私毫不提自己不辞而别之事,也不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好的天气要躺在屋里,更不问自己做了明净通房之事,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为带着大小姐赏花,顺便喝一杯茶。
长生却已转过头。一边仰头看着一树的紫玉兰,一边赞叹好花好树好*光,豆黄更加自卑,带着几分苦涩说:“如此好花,也只佩姑娘这样的人观赏,奴婢只知道在屋子睡觉,白白辜负了*光。”
长生头也不回地说:“姑娘客气了,花为大家开,人人赏得,只不过就在姑娘眼前,时时可以看到,所以并不稀罕了。”
豆黄再次一滞,时时可以看到,所以并不稀罕,可不就象明净待自己?
她走近一步,趁着院里的人不注意,略带几分肯求说:“椒香那丫头一会就回来,奴婢有几句话想同姑娘讲,怕她回来说话不方便,能否屈尊到我的屋子坐坐?”
长生有些不解,她不是敌视自己吗?请自己去她屋里要说什么?心里有些烦腻。豆黄也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么做事这么纠缠不清?先是不辞而别,事后不打招呼,今日又做势做态好象主仆情深,自己可不想听她的心里话,也没什么主仆旧情可叙,更不想管明净的通房丫头得不得宠,今日只为陪锦姝看花而已,看完就走。
正欲拒绝,豆黄眼圈一红,可怜巴巴地小声喊:“姑娘!”
长生有些心软,想到刚来锦姝院时,自己很信任她,她也尽心尽力服侍自己,为自己做了不少事,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误会自己和明净,莫名地生了隔阂。不过有些不宜张扬事她是知道的,还是不要闹翻好。
心念一转笑着说:“你总是服侍我一场,你的喜事我也没来,今日恰好备了薄礼送你,去你的屋子看看也是应该的,走吧。”
她今日出发前,为了不失礼,确实准备了一支簪子,当然是不一定要送的,比如对方若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现在看来这只簪子可能用得上。
豆黄松了一口气,领着长生向后院走去,来到自己位于后院耳房的住处。听松院里也有四个跨院,她一个通房丫头却是没有资格住独院的,只不过一里一外两间小小的套房,还好,家俱虽然简陋还不算寒酸,不至让她太没面子。
相处时间虽不多,豆黄却大致了解了长生的性子,本来要磕头求长生原谅她,又怕惹她不快,只让了座,刚要行礼,长生却非拉她一同坐下,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块薄绢包着的什么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支镶着南珠的银簪,银质洁白,南珠莹润,相配极美,虽不是很贵重,却比豆黄平日见过的金镶南珠要新颖雅致的多,想是长生比较心爱的首饰。
看到长生头上简单的银钗和老夫人赏的那只式样过时的金簪,豆黄更加汗颜,离座就要拜。却被长生强拉住:“你不是外人,不必多礼,我也不是正经主子,不值得你行此大礼。总是你的喜事,我贺你是应该的,听说老夫人给你添妆很丰厚,这个簪子只是心意罢了,收下吧,也是添几分喜气。”
豆黄哽咽起来:“姑娘,我行事不周全,你别介意。我怎么也没想到。做了通房丫头,三爷反倒和我生分起来……”
还欲说什么,长生站起来装作打量她的屋子打断她的话:“这屋子很不错,也是你辛苦多年的结果,如今也有人服侍了,不用起早贪黑那么辛苦,我真替你高兴。记得你是识字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书,我却是最喜看书的,若是看惯了,会觉得书里其乐无穷呢!”
豆黄滞住,她以为长生不肯原谅她不辞而别之事,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长生却只是不想听她和明净之间的事,谢家三爷与通房丫头之间的事与她无关,听了对她绝对没好处。
就装作不知,把簪子给她插在髻上,略一端详说:“这只簪子很配你,首饰也不一定要贵,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大小姐一时不见我就会发慌,我怕丫头们看顾不周,咱们去前院吧,”
说完要拉豆黄出门,豆黄却拉住她,满面恳求地说:“姑娘别瞒我了,我知道三爷待你与别人不同,一定肯听你一句劝。如今三爷身边尚未有别人,若是豆黄不能得宠,等以后妻妾成群,就更没半点活路,求姑娘勿怪豆黄的失礼,好歹念在主仆一场劝劝三爷!”
长生气闷地摇摇头:“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傻?先不说身份了,这种事岂是我一个未嫁女子能劝的?实在要我劝,我也只能对太姨娘说说,至于三爷是不是惜花之人,却不是我能左右的,就象你自己若看不透,无人能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