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察觉锦姝还是有些紧张,捏捏她的手,在两边装饰着红绸和绢花的竹门帘打开后,长生忽觉现在带着锦姝来有些不妥。
明天早上郡主作为新妇是要给婆家长辈和年长的兄嫂之类奉茶的,并和年幼的弟妹及晚辈们见礼了,然后才算正式见面认识。还没经过那一遭,自己带姝儿过来,等会姝儿见了郡主该以什么称呼?不过来了也有来了的好处,起码看在姝儿是郡马嫡亲女儿的份上,崔妈妈还是饶过了可乐,若只是她自个来,就是张口求情人家也未必肯卖这个面子,何况这还是安阳郡主有意要让她丢人。
至于该如何称呼,跨进去的那一刻,她已经想好了。
外面是装饰一新的正堂,本就极轩敞华丽,再因为成亲堆红饰绿,更是鲜艳喜庆无比,姝儿也愣愣地看着,倒忘了心事。
一身新衣的小丫头侍立两旁齐齐屈膝行礼,原来维妮姐妹和可乐可喜果真是最末等的丫头,所以才站在最边远的阶下,长生眉头轻皱,可乐可喜虽然伶俐但年龄小,又不是淮安王府家生子,做最末等的小丫头倒还说得过去,维妮姐妹算起来已经十七岁了,人又最聪慧细心,这个年龄最少也该是个二等的丫头,安阳郡主倒底是想做什么?
不及细想,已经到了卧室门口,因为有崔妈妈带着,两个守门的丫头只是行礼没敢询问,卧室虽没外面那么华丽轩敞,却要精致温馨得多,也是张灯结彩堆锦缠绣,而且四角放着冰盆,进去凉凉的十分舒服。
洒金花的红绡帐用金钩高高挂起,雕花繁复的绣床上端坐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安阳郡主,她没有盖盖头,大概已被明澈挑起了,有两个小丫头正在给她打扇,虽已卸下沉重厚实的凤冠霞帔,仍是满身鲜艳满头金玉,脸上也艳妆照人,若不是早知道新娘是她,长生都快认不出来了。
见安阳直看过来,眼神有些让人捉模不透,一旁有丫头铺上崭新的红绸蒲团,长生上前跪下:“民妇见过郡主”谢家尚是白丁,明净更无半点功名,她只能自称民妇。
安阳郡主挥挥衣袖示意平身,然后意味不清地看过去,脸上闪现过一丝得意,她再受明澈器重也改变不了低贱的出身,还不得向自个行礼。
又想到这是成亲后第一次见婆家人,还是熟人,不能表现太过,很快就换成满脸新娘子应有的羞涩,见长生示意姝儿也跪下行礼,连忙笑着说:“都成自家人了,三夫人还这么客气姝儿,过来”
姝儿望望长生,终还是上前跪下行礼,口称:“小女见过郡主”
安阳郡主愣了愣,神色怪怪地说:“她是郡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却只把我当郡主看”
长生示意锦姝起来,陪着笑说:“郡主客气了,大小姐既是郡马的女儿,当然也就是郡主嫡亲的女儿,不过是先行国礼后行家礼罢了。何况,大小姐就是有心亲近郡主,也不敢急着称母亲,我就是想同郡主熟络些,也不敢先叫大嫂,因为明早奉茶后才算是正式与家人见面,以后才是以家礼相称,大小姐她是懂规矩才如此称呼郡主,并非有疏远之意,请切勿多心”
一番话对安阳郡主先是有国礼之尊贵,后有家礼之亲近,让人听着极是舒坦,一时竟也收起了嘲弄之心,笑着说:“先都别客气了,快快请坐吧”
长生上前笑着说:“老夫人不放心,怕下人有不到之处,特派我过来看看郡主有没有差遣之事?”
安阳郡主扫视了长生一眼,眼珠转了转,正欲说什么,一旁的崔妈妈生怕她在大喜的日子给别人留下笑柄,还破坏了在郡马爷心中的贤淑形象,要想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今个不合适。
就赶紧抢在她前面说:“三夫人太客气了,如何敢说差遣二字?老夫人的疼爱,郡主心领了,明早她定会亲自向老夫人致谢,三夫人也别这么生分,快请坐下喝杯凉茶”
说着亲自上前请长生坐下,又接过丫头捧上的茶递过去,笑着说:“按说三夫人和郡主说话,没有老奴插嘴的份,但是郡主今日毕竟是新娘子,怕坏了规矩不好说得太多,所以老奴逾越了,还请三夫人勿怪”
安阳郡主明白了崔妈**意思,也就低头不语,长生如何看不出刚才的玄机,越发觉得这郡主府住不久,也就客气了几声端起茶杯,不过和崔妈妈说些前头如何热闹,都来了什么人等场面上的话。
安阳郡主索性垂头装作害羞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想趁机问问今日林心慧吵闹的事情,又想到以长生的性子,肯定是绕来绕去打马虎眼,根本问不出想知道的,心里不忿了一会,还是忍住了。
长生不动声色的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有了主张。想起可乐可喜和维妮姐妹四个,觉得安阳既然明知她们全部熟识,自己越装腔作势不问,反倒显得做作,就放下茶杯,拉过神色平静中有一丝抗拒的姝儿,笑着说:“你不是天天牵挂你那四个丫头吗?生怕她们受人打骂吃苦受罪,如今看来她们不但没有受苦,还深受郡主重用,没看她们刚才都穿着新衣服吗?这全是郡主的功劳,以后可能天天见到啦,还不快过去道谢”
长生倒是真心实意地说这番话,安阳再不待见她们,毕竟把她们四个买到了淮安王府,总算没有落到那不堪的地方,也没有四散飘零,比她先前惴惴不安日夜猜测的结果要好得多,因是她是真心感激的。
姝儿虽不明白长生是何意,却也知道还能再见到那四个丫头幸亏眼前的郡主,她再不喜欢她,这个恩却是一定要谢的赶紧上前就要跪下。
为什么要买下那个四个丫头,买下了四个丫头到底对她们好不好,只有郡主自己心里明白,偏偏被长生夸得再说不得什么,示意崔妈妈拉住就要磕头的锦姝,起身托住她说:“这么伶俐善良的孩子,哪里舍得让你跪呢?哎,其实救下她们全是看在姝儿的面上,谢家犯事后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小事情,那么多丫头,我能买下那四个小丫头,也不过因为大小姐是她们的主子而已”
这一下,锦姝是真心真意地满怀感激,也不用长生教她,自己上前福身再次致谢,郡主当然也看出她是真的感激自己,一时心情大好,拉着她问东问西。
崔妈妈笑着对长生解释说:“谢家家奴官卖前一天,郡主就吩咐老奴说,大小姐平日最看重她的四个大丫头,让我赶紧安排能干人抢在别人前面买回去,免得好好的姑娘落到什么不好的地方,这不太可惜了”
口气中丝毫没有因为刚才责罚可乐有半点不好意思,长生站起来连连感谢,心头却翻腾着该如何把她们四个从安阳郡主手里要过来。
安阳郡主正拉着锦姝的手问一些家常话,锦姝面对安阳郡主虽然表情和言语都淡淡的,但都大大方方地答了,倒也没有失礼之处。长生深知安阳郡主的性子,怕再留下去又出什么事端,借口去向老夫人回秉告辞了就要走。
正要出门,有丫头进来报:“郡马爷来了”说着一身吉服满头大汗的明澈进来了,看到长生和锦姝一愣,长生正福身的当儿,锦姝已经上前拉住他的手,娇嗔地喊着“爹爹”,明澈淡淡地朝长生点点头以示回礼,长生心知肚名这是做给安阳看的,安阳本来就因明澈重视她而心怀不满,这会若当着她的面再有丝毫不妥之处,定会让安阳疑心更重,也就起身往后退一步,自觉做隐身人。
明澈这才模了一下姝儿的头,笑着说:“用过饭没有?这会就等不及来见郡主呢?”
姝儿似乎这才记起屋里还有一个从此横隔在她和父亲之间的人,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长生情知安阳郡主正在那边盯着看,如果明澈一昧和姝儿纠缠下去冷落安阳,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也会让明澈难做。
就上前说:“我奉老夫人之命来看看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姝儿以前就很喜欢郡主,所以也要跟过来看看,如果郡马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和姝儿去向老夫人复命了”
明澈依然是淡淡地点点头,长生拉着姝儿转过身再次向安阳郡主告辞,却见对方的眼睛在她们三个身上转了转,只点点,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因为穿着大红吉服更加气宇轩昂俊朗动人的明澈身上。
长生再没有多说一句,拉着姝儿直接退下,看到明澈进来,崔妈妈对她们更加客气,恭恭敬敬地送她们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身后明澈正关切地问安阳:“郡主可曾用过饭?如果还是嫌热,再让人加两个冰盆好了?”
安阳也轻柔地笑了起来:“让郡马爷费心了,大热的天还跑来看妾身,快坐下喝点凉茶吧”
这一刻,锦姝仿佛才深刻意识到以后爹爹另外有了要关心的人,神情顿如遭了霜打,不甘心地就要回头看,长生念起姐姐心里也不好受,拉住她快步走了出去,笑着说:“走吧,这么热的天,姑姑给你找冰碗吃”
说着就辞了崔妈妈,来到廊下,姝儿顾念四个丫头,也暂时忘了其他。再见到可乐可喜和维妮姐妹四人,却因人多眼杂不好说什么,姝儿也乖觉地不说什么,目光交会自然心意相通,能在这里见着面,四个人又都齐全着,已经极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