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数月,长生和明净再次踏上了回武功郡的路,马车出了玉祥门,一路宽阔坦途直向西,要回家了,两人的心情却郁郁的提不起半点兴趣。
虽然已入秋,但是阳光的热度相当强大,透过加了薄毡的油布顶直晒下来,车里闷热难耐,水囊里的水都捂得热乎乎的喝着难受,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长生尝了一口就再也不想喝了。
明净执着一把折扇,有气无力地扇着温热的风,路程走了大半,接近小集市的地方,看到路旁的几棵大树下有一个小客栈,因为基本罩在树荫下,看起来十分凉爽,而且屋檐下还挂一布帘,上书“凉茶”二字,明净顿时心情大爽,赶紧令车停下,也不征求长生的意见就跳下车:“下来吧,喝点凉茶歇歇,回去得越晚越好”
长生极为赞同地点点头,邀车夫一起去歇歇脚,,一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半老村妪迎了上来,一边利索地倒着凉茶,一边令老头子赶紧打来冰凉的井水让客人擦脸。这里地方很小,说是客栈,也不过摆着四张桌子,顶多难容十几个人吃饭而已,一个小小的过道通向后面,好象还有两三间客房。
刚打上来的井水十分冰凉清澈,洗了手脸之后神清气爽,微甜而略带点草药芳香的凉茶下肚后十分舒畅,明净一连喝了三碗才罢休,一边嚷着痛快一边拉了几张方凳拼在一起躺下歇息。
长生笑着摇摇头,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也不算失礼,打量着里面古朴的青砖地,摆着几张连油漆也未上的原木方桌方凳,蓝格子布的门帘,透过支起的格子窗棂就能看到绿油油的庄稼地,顿时心情大好了起来
村妪见他们高兴,赶紧上前殷勤地推荐道:“这位爷和夫人,小店虽然简陋,但尚有几样可吃之物,比如用井水浸过的西瓜和葡萄黄瓜等物,再爽口解暑不过,野兔是我儿子捉下的,老头子有祖传的卤兔肉手艺,剁成块用姜醋蒜泥汁子浇了,几位吃了保管满意,还有拌了麻酱、小豆芽和黄瓜的凉面,还有自家地里的山蔬野菜,热炒冷拌均随爷和夫人自定,莫如二位尝尝?”
两人早上起来陪太姨娘吃了饭,路上只吃了几口点心,本来因为颠簸和闷热没有一点味口,听老妇这么一说,顿时肚子里馋虫全被勾了起来,明净直觉身心爽快,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连喊:“上上上,全给爷上来,你这么一说,爷的胃口全开啦上两份,车把式也上一份。”
老妪顿时乐得满脸笑开了花,边往灶房跑边喊老头子快把井里的瓜果捞上来,然后去菜园子里摘菜,两人先把井水浸得冰凉的西瓜等物端了上来,然后一阵叮叮当当剁炒之声后,一盘拌了黄瓜丝的姜醋蒜汁野兔肉、一盘野蔬拌豆腐丝、一盘蒜片炒丝瓜,一盘香油炝酸黄菜,一盘清炒小黄花端上了桌,全是村人常吃的家常野蔬,可是胜在菜蔬新鲜,料重味足,吃着让人胃口大开,凉面不但浇了姜醋蒜泥麻酱汁,还加了绿豆芽和黄瓜丝等物,色香味俱全,明净直夸过瘾,今日能放开一回且放开一回,回到谢家说的好听是回家,其实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
长生也吃的眉开眼笑,要回谢家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问:“两位老人家这么能干,店弄得这么好,又没雇伙计,很辛苦吧?既然有儿子,为什么不来帮忙?”
老妪笑道:“我们两个趁现在还有些力气,想多挣几个钱给小孙子留着,我儿子白天要下地干活,有时还要采买东西送来,晚上还要抽空去抓野兔,儿媳在家照顾两个小孙子,大的五岁了,小的才两岁,带到这里怕吵了来往的客官,而这地方太小也住不下,若是生意一直好,等小孙子大些,在后面再盖几间屋子,全家都搬到这里来,也好热热闹闹的。我们是粗笨低贱的村人,同二位没得比,只盼着一家和和睦睦的过日子罢了。”
长生连连点头:“两位老人家如此能干,又如此疼爱儿孙,日子过得如此顺心,哪是什么粗笨低贱之人?富贵之家未必能比得上呢”
说完又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从这里经过好多次了,我还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不等老妪回答,一时话不多的老头子立即回答:“这里叫马嵬坡,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夫人当然记不住了。”
长生猛地抬起头,马嵬坡?宛转蛾眉马前死的马嵬坡?自己从这里经过了许多次,却从来也不知道这就是马嵬坡,原来这就是大唐安史之乱发生后三千宠爱的在一身的杨贵妃被逼自尽的地方?
这里现在确实是名不经传的小地方,一百多年后将发生一件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情,后随着白居易的《长恨歌》流传千年,她身后的大唐也开始由盛转衰直至灭亡,只是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也不会经历那场战乱,就是自己能活那么久又能怎样?难道还有能力改变历史吗?
明净见她神情奇怪,不解地问:“怎么呢长生?这地方一直就叫马嵬坡呀?有什么事吗?”
长生回过神来,连忙找借口说:“没什么,就是在宫里时,偶然听一个宫女说她老家在马嵬坡,我还以为离长安很远,没想到这么近。”
明净虽觉她神色有些奇怪,却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生赶紧岔开话:“这些瓜果用井水浸过冰凉可口真好吃,不如我们再买些路上吃?也好带回家送给老夫人和几个孩子吃,如何?”
提到回家,刚还神采飞扬的明净不由得夯拉下来,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闷闷不乐地说:“行,就带一些吧,走吧,别耽误太久了,天黑了城外那段路不好走。”
长生有些怪自己扫兴,却也明白无论愿不愿意,回家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一路上特意放慢了速度,等到谢家时,天色已经黄昏了。还好,老夫人估计他们快回来了,住处和铺盖等物早已让人准备好,住的是长生以前和姝儿同住的屋子,拨给他们的丫头也仍是满屋,而且不顾明净劝阻,非要吩咐厨房快速准备一桌酒席接风。
团圆宴上明净一家当然也在,长生忍住内心的不适与明净同席用餐,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警觉地发现明净和林心慧的眼中有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和讥讽,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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