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午睡中的人被无情地唤醒,安如璧多少有些不满,如此炎炎夏日,为的是哪般啊?他从无瑕斋里间出来,看见笑得灿烂的绿腰和面色肃然的千秋,瞌睡气也消减了一些。
“哎?”安如璧见着同千秋一起过来的男子有些面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陆远赶紧上前见礼,自报家门。安如璧多么一个机灵的人啊,也不会让人家不自在,很快彬彬有礼地回应,在后堂坐了下来。
陆远将此来所求说了一遍,安如璧沉吟片刻,道:“那你们这次要走的货物都给准备了?”
“在汉阳城的码头,不在奉昌,只要商队的事情以落下来,我便要会一道跟着过去。”
这话千秋也是刚刚才听说,以为陆远只是来商量则个事情的,却不想他是来亲自来压货的。既然说平凉关不太安宁,这陆远乃是陆展亲弟弟,也是千秋的亲人,这要是出了事情怕也不好交代。
不过事情才到了这里,就像一些不吉利的,却也不妥。千秋一边向着,一边听着安如璧说道:“我们本来的那一批货物却是定在今年的九月的,这时间上早了一些,不过既然是县主亲自过来,我这边也可以松一松口的。”
千秋不禁撇了撇嘴,这绿眼睛的奸商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此次来之前心中还打算要讨价还价一番的,毕竟商队不是她全权掌控的,也要顾虑着安如璧这个老板。倒也不是千秋不能自己组建商队,而是安如璧是安国人的关系,方便协调调度,也了解西域各种风土人情,琉璃商人也多半掌控在了安如璧手中。
这一点千秋也理解,关于香水的配方她只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安如璧想要长久地分一杯羹,便要牢牢掌握住香水的包装,琉璃小瓶的进货途径。
千秋只知道琉璃的本质是个什么东西,却不会做玻璃,而烈日皇朝本土对于此道也不精通,本来也只拿着琉璃混淆玉石,所以这一块被安如璧吃定了。
千秋本能地觉得有些太过顺利,只听得安如璧话头却是一转,道:“往西域买卖的货物众多,江南的茶叶和丝绸最是受欢迎。”
陆远道:“要是抽一些利润,也不是不可以的。”
安如璧立刻摆摆手表明自己是一个好人,道:“怎么会,既然是县主的吩咐,这商队本来也是要走的,只不过是提早一个月罢了,在下只是想要求县主一件事情。”
“怎么说?”
安如璧眯着笑眼,如同一只狐狸,道:“便是请县主在西京开一家分店了,你之前说要走精贵的路,只让碧落斋开了六家分号,然而西京乃是西边的繁华之都却无,实在是有些浪费。”
千秋挑了挑眉毛,若是这家伙只是想要唆使她在西京开设另一家分店,也只是为琉璃小瓶开拓生意罢了,他本人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情,可是此前他都是不参与香水的分成的。
“便是希望开的分店不是碧落斋,而是碧瑕斋了。”安如璧说道,便是用扇子指了指自己这店里头的各路东西。
千秋很快明白过来,这次可不是分店这么简单,而是想要借着碧落斋的香水的名头,推销他的东西了,虽然不参与香水的分成,却是可以提高他自己商品的利润。
千秋点头应下了此事,安如璧很快安排陆远同米达见面,陆远对于千秋应下这个条件不禁心中有些愧疚,千秋并不在意道:“本来的话,我也是打算开一间的,虽然说是走精贵路线,但是也并非说在不开设分店。”千秋心中想的是安如璧既然可以借此推动自己的产品销售,她倒是也可以利用这一点,一口气将新产品推出去。
米达其人身高大概有一米九,长得异常粗犷,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商队头领,倒是走镖的,且穿得乃是猪皮靴子,红发碧眼的看着相当惹眼。
陆远心中一震,千秋宽慰地说道:“他外表看着有震慑力了一些,也是因此叫打我们注意的人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西域人有特定的商业协会组织,相当团结,这也方便走货。”
千秋解释了一番,米达上前见礼,千秋现在不过一米五几的个子,和米达一米九的个子形成相当的对比,但是陆远见千秋却是相当自然地上前吩咐她做事,并无畏惧之意,有上位者之风。
安如璧在一边低声道:“陆二爷是第一次见着县主处理这等事情吧?”
陆远点点头道:“在临海之时,之时在卢家见着平安规矩的小姑娘模样。”陆远心中有些被惊到了,见着千秋已经过来,说道:“你们那边需要尽快吧?我同米达说好了,明天一早就走,跟着你们去汉阳城取货。”
“哎?不必去汉阳城特意走一遭吧,我便是将货物歇下往平州而去便可。”
千秋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这样方便一些,我也是时常同韩家进货的,货仓就是在汉阳城那边,往西域有惯走的路段,那样方便一些,也让你们少走一些弯路。”
陆远一番感激之后,便立刻着手去办事情了。千秋喝了口茶水,见安如璧心满意足的模样,道:“你盘算了多久了?应该在西京看好了铺子了吧?”
“果然知我者莫若县主也,不过还需要办一些琐碎事情,只等着县主委任一个大掌柜过去了。”
千秋思索了一下,这本来还不准备这么快再开一家分号的,若是再开一家,便是又要不少员工,尤其是大掌柜,需要信得过又能力出众的人,这眼下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啊。
“这事情我回头再同你细说,便缓我一两日如何?”
“县主吩咐,在下自然是照办的。”安如璧说道。
千秋心道这绿眼睛的家伙明明是一个奸商,却是一口一个“在下”的称呼自己,忒有些不自在起来。
千秋从无瑕斋出来,提那已经阴沉下来,下起了雨,绿腰送了一顶伞出来,道:“县主慢走。”
千秋一抬头,只见着一辆赭石色的马车驶过,溅起一阵水花,萤衣气鼓鼓地说道:“这车子好生让人烦心,谁家的人下雨天走得那么急哼”
萤衣这般抱怨,自己倒是没有多少溅着,而是为千秋抱不平呢。千秋也只能苦笑一记,马车速度很快,谁会记得溅起的水花让谁不快了呢?
萤衣依旧气呼呼的,往来的行人因为下雨而匆匆忙忙的,南街一下子就空荡起来。
千秋这次没有乘着马车出来,鞋头都浸湿了,就算是带着伞也只能护着膝盖以下。不过片刻,那辆赭石色的马车竟然回转过来,在千秋身边停下。
“你怎么在这里?”阮胥飞一手掀开窗帘,千秋抬头,见少年目光中有惊讶之色,这地方并不算是偏僻之处,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吧?
叶惜京放下了帘子,闷声道:“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千秋一想,这样走下去回到将军府两只鞋子便全部都是水了,便就着萤衣的手上了马车,然而掀开了帘子,却是叫她心神一震,脑子嗡嗡作响,身子反射性地向后一倾,便要掉下马车。
“小心。”男子微微一笑,抓住了千秋的手腕,眸光中有戏谑之意,他眉间的一点金色的痣,一双眼睛似是能看头人心。
千秋忙将他的手甩开,叶惜京过来道:“怎么了?”
男子只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道:“看来是我吓到了县主了,多年不见,县主还记得我吗?”。
怎么能不记得呢?千秋咬牙切齿,唯一见过的一次,便是化成灰都不会忘记啊他的长相颇为妖冶,一双丹凤眼上挑,五官深邃,却并非西域番人那样。
千秋怔怔地看着他,她人还在外头,手中的伞却是已经滑落,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可是脑袋却是无法思考。
“进来”叶惜京有些不满地一把将千秋拉了进去,看着她似是掉魂了似的看着那男子,心中很是不爽。
萤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进了马车,见着那妖冶的男子心中便是一紧,她见过宗政明珠,说是本朝第一美男,但是宗政明珠是那种温润的贵族公子模样,这人却是剑走偏锋,给人的印象也是刀削一般的深刻。
萤衣虽然觉得这位公子长得着实好看,但是很快发现了小姐的面色极不正常,苍白如同白纸,面上还滴着雨水。
萤衣赶紧掏出手绢来擦千秋的脸,掐你去却是颤抖了一下,拿着手绢儿自己擦脸,心中对自己说道,不,她不能畏惧,如果只是这样见了面就害怕的话,那真是太没用了。
叶惜京也觉得千秋极度反常,见她面色很不好的样子,说道:“病了?”
萤衣摇摇头道:“刚才小姐还好好的啊。”
年轻的男子一手托腮,声音温和道:“莫不是我吓到了县主,还从来姑娘家见着我是这样一副这样的表情啊。”
千秋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心情缓缓平静下来,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少司命会是这样一番情形之下,要是早知道叶惜京的马车上有少司命,她是怎么也不会上车的。
“县主身体不好的话,不若让我为你诊脉一二,别看我这样也算是一名医者啊。”少司命说着要来搭脉。千秋却是极快地避让开,道:“不,不用了。”
叶惜京沉声道:“她不愿意就算了。”
少司命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倒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千秋,千秋逼着自己将抬起头来正视前方,看着他的脸道:“我记得你。”
“荣幸之至,我一直都在旁看着呢。”少司命说完,萤衣却很是不解,千秋心中一紧,只觉得此时此刻又像是没有丝毫秘密一般果、露在人前。
叶惜京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少司命一眼,脑海中却是重复着少司命这句话的意思。
可以说,七年前他的那一句话成了掐你去命运的转折点,也是他将千秋推到了人前。这人是巫教的少司命,身份诡秘,千秋曾问阮胥飞此人秘辛,阮胥飞却是说道不要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将军府很快到了,千秋迅速下了马车,只同叶惜京点头告辞,也不理会少司命,便转身进了将军府。
车内的少司命见着千秋远去的背影,模了模下巴笑道:“世子,若是你想要达成心中的夙愿,要么娶她,要么杀了她,她必然成为你一生的孽障。”
阮胥飞一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目光中泛过一丝冷意,掀唇道:“孽障?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信不信,是你的事情了,言已至此。”少司命说着,跳下了马车,一手撑着伞,他宽大的苍蓝色袖摆随着他的不掉一晃一晃的,在雨帘中行走自如。
千秋回到房间便一言不发地换了衣服躺下,萤衣过来给千秋擦头发,说道:“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话,小姐会生病的。”
小黛在搅干巾帕,给千秋擦了擦脸,道:“小姐气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萤衣疑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小姐之前好好的啊,就是来的时候是坐着光明王世子的马车过来的,小姐在车上的脸色很不好。”
“哎?难道是小姐同光明王世子怎么了吗?”。
萤衣细想一番,光明王世子在车上讲的话总共不超过无句,且每一句都没有几个字,在她听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啊,来的路上一直都很安静,倒是有一位非常貌美的公子同自家小姐说了几句呢。
萤衣将来时路上的事情同小黛说了一遍,小黛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明白。”
萤衣摊了摊手,一副“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模样。两个丫鬟都看着床上一言不发的千秋,有些不太放心,商量着是不是要同珍珠公主说说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一看呢。
结果晚膳也没有用,千秋就在床上躺了着,半夜里喉咙有些不太舒服,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这是感冒的前兆,千秋熟悉得很。
千秋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半夜里屋外头雨声潇潇,萤衣见千秋起来了,说是要给千秋去热一热洲。千秋转而想起不几日便是中秋,无法推月兑开二皇子的邀请,今日的病却来得正是时候。
千秋本来还因为自己身体不太利索感到低落,这会儿也将傍晚的时候发生的不快放在一边,心道干脆要病就要病得彻底一点,便是要萤衣个打了一盆冷水过来。
“哎?可是小姐,就算是这个季节,外间下起雨来也不热啊,再说了你脸色不太好,要是这个时候再冷水一折腾,可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萤衣极力反对,千秋却是坚持道:“我有用,正好可以借着生病说事。”
萤衣纳闷道:“这有什么事情非要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千秋穿了鞋子下床,推开门,萤衣赶紧过来道:“小姐,外面正在下雨。”
“我知道。”千秋说道,正因为知道这个,才好啊,正好将这病催化一下,可不要这么快就好了。
“一早便去找大夫过来,并且准备熬药,将这消息散开去。”
这要是当天病了也不好,要及早准备着,千秋说着,便也不打伞便去淋雨了,她打着喷嚏回来,再换了一身衣服,将头发有干净的布擦了晾在一边,心道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
不出千秋所料,一大早果然发起烧来,千秋都快要忘记这种感觉了,因为平时很注重身体锻炼的原因,生病极少,记得上次重病却是在七年之前了。
珍珠公主闻讯,一早过来看千秋,模了模掐你去的额头,道:“怎么着这么热的天你也给烧着了?”
千秋笑了笑安慰她,这次却是她有意为之,咳嗽两声,道:“没关系,正好推了二皇子那边。”
珍珠公主一愣,饶是她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却也瞬间想到了一些事情,心道她果然是长大了呢,便只交代了大夫一些事情,又指使小黛和萤衣注意着,回头去大厨房那边看看有什么容易下口的。
“真是越发有主母的模样了呢。”千秋说道,人总是会适应环境的,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少而已,就算是那样跳月兑不成熟的珍珠公主,也变得可靠了啊。
小黛煎药回来,吹了吹,便要给千秋喂药,千秋却是勒令倒去了一半,然后一口气喝掉了,之后又灌了三杯茶,这苦味才散去一些。
“小姐……”小黛皱起眉头来。
千秋脸红红的,将腿缩着坐起来,让小黛将她的扇子拿过来,扇一扇道:“没事,我清醒得很,不过是有点点热罢了,并不碍事。”她虽然有些难受,不过应该发烧得并不厉害,千秋可不想太难为自己演戏演过了头,那真是得不偿失。
下午两小儿下了学过来看望,她们都对于千秋颇为崇拜,尤其是卢音稀,拖着腮帮子坐在床边,说道:“江南那么好玩?我以后也想要去玩玩。”
“笨丫头,就知道玩。”卢象形作为大哥哥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妹妹,就只知道玩耍,还认不全三百个字。
“那有什么,娘说我现在玩玩也没有关系。”卢音稀很不服气,就算是哥哥比她能干比她懂得多又怎么样呢,爹说了她不会的大哥和爹都会帮她做的。
千秋听着两小孩在一旁拌嘴,笑了起来,珍珠公主却是打发着两个小孩子回去,要不然吵着千秋了。千秋对于外人并不喜欢,但是自己的亲人还是很喜欢的,便揉了揉卢音稀的头说道:“没有关系。”
卢音稀干脆爬上了千秋的床,冲着卢象形说道:“还是你快回去吧。”
门外曹巍咧着嘴笑,眼珠子乌黑明亮,卢象形朝着卢音稀哼哼几声,便拉着曹巍出去了。曹巍本来还想说他是来给小姐拿来乌梅子呢,正好是大毛进来了,大毛便接了曹巍的乌梅子进了外间。
小黛推搡了萤衣一下,萤衣这才见是大毛过来了,一见大毛手中的乌梅子,便道:“哎,怎么是你拿过来了?”
“曹巍拿过来的,似是给小姐解苦用的。”大毛将乌梅子交给萤衣,小黛却是先一步拿过,道:“还是我拿进去给小姐吧。”
她冲着萤衣笑笑,萤衣不好意思起来,瞪了她一眼道:“那还不快走。”
进了里间,小黛将乌梅子给千秋当零嘴,千秋本来对于这等干果没有什么兴趣,也是珍珠公主好意,怕千秋喝药太苦。
千秋心道珍珠公主是将她当做卢音稀了吧,吃药一定要吃乌梅子,她没有尝了几颗,剩下的便全部都给了卢音稀吃。
珍珠公主又陪着千秋一会儿,想要让她好好休息,便说晚膳会送过来,便拉着卢音稀出去了。
房内又空下来,千秋让小黛随便给拿了一本书解闷,小黛道:“小姐啊,要是蝶衣也嫁人了,可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嫁人是好事情啊。”
小黛摇了摇头解释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啊,我们几个是自小照顾小姐的,要是蝶衣嫁人了,那么便只剩下奴婢一个贴身照顾小姐。”
“你是在说这个吗?我又不准备要你们在我身边一辈子,就算是你们允许,我也不许啊,一个一个都要嫁人的,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便是将几个二等丫鬟提拔上来吧,你也留意这些。”
小黛道了声是,心中也思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萤衣比她大一岁,今天十五,而小黛自己是十四岁。
说道这些,千秋也想起自己的事情来,英帝说是要她留住叶惜京,便是间接地要让叶惜京喜欢上她吗?
老实说她是觉得叶惜京对她有些不同,但是说是少年人的喜欢,他也不太确定,她前世有并不成功的恋情在前,且有的时候看别人的事情清楚,对自己的事情却有些迷糊。
更何况,她年纪太小,不论是相貌,还是女人味都远远不足,作为女人,或许还真是有点糟糕啊,千秋心中叹了一口气,但是对方是叶惜京的话,或许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