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去前院吃晚饭,而是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发着呆。
其实不止我一人没有去前院,我知道修,宇文弈和白白也都没去,只有粘鱼被显然没受任何影响,反而有些兴奋的夜狐拉去了前院。我并不知道修他们几个都在纠结些什么,各自在房间中闷不吭声,可心中却不自觉的又添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们的纠结,是否与我有关?我,有没有成为他们的负担?
残阳为青石路面镀上了一层血红,清风拂过我的面庞,吹起额角散碎的发丝,带来一丝清冷之感。我仰起头,迎着如血残阳,轻轻闭上眼,试图冷静下来。
可心中却总有一股道不出的愁思,茫然并恐惧着。九皇的话就如一颗惊雷,炸响在我心中。他说今天才知道我是天命之人,今天才发现舜娆帝的七魄就在我身边的男人们身上。难道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可那个主角,是我,还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
“鲍茜丫头!”
我一惊,睁开眼,朝声源看去,却见一身淡灰色道袍的鬼医,手持拂尘,笑眯眯的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花白的碎发和长眉一起,被微风轻轻吹起,宽袖的道袍缓缓翻动,如欲乘风而去的仙人。
“鬼医大师!”我的眼睛亮了亮。鬼医的出现,让我犹如溺水时抓住了岸上抛来的稻草一般,终于有了寄托感。我现在的心境,实在太需要鬼医的引导了。
鬼医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我,点了点头,道:“鲍茜丫头,觉得这妖域如何啊?”
“很好啊!”我不明所以,但对于鬼医的问题,我也不需要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好在哪里?”鬼医闻言,微微挑眉,又问道。
“呃……”鬼医这么一问,我到真答不上来了,在妖域的这几天,我几乎整日陷入思考,纠结在救豪豪和桃花仙子说的那些话上面,根本没有留意过这里的一切。
“风景好,人也挺好的……”憋了憋,我终于想到了这两句万金油的话。
“哈哈哈……”鬼医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眯眼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
暮色中,我看着鬼医那双淡然的眸子,却只有一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想了想,我便选择实话实说道:“鬼医大师……其实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想一些事情,也没有留意过妖域的一切。”
鬼医闻言,缓缓点头,依旧笑眯眯的道:“可有收获?”
我垂了眼,摇头,沉默。我似乎没有任何头绪。
几乎就是那么一会儿,天色便已经大暗了,如血的残阳已被轻柔的月光代替。离石桌最近的修的屋子里,也已经燃上了灯烛,透过镂空雕花的门窗,倾泻一地橘色的光影。
鬼医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指着空中一处对我道:“鲍茜丫头,你抬头看。”
我顺着鬼医手指之处望去,浩瀚的夜色中,漫天星光闪烁,而鬼医手指之处,乃是北方,众星之中最大而明亮的一颗星。
“天上的星,便也是这地上的人。鲍茜丫头你可知,这颗星代表何人?”鬼医笑眯眯的抚着胡须,问我道。
我闻言回过头,借着一边透出窗外的柔弱光线,看到了鬼医那双似乎通透世事的眸子,心中缠绕不去的愁思与迷茫忽然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夜风的凉意,原本焦灼的心渐渐静了,九皇的那些话,桃花仙子的那些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天上的星,便是这地上的人,何不是在说,上天掌控着一切?
我轻轻摇头,以示不知,但直觉告诉我,那颗星代表的人,一定是我很亲近的人。
鬼医但笑不语,又用手对着天空,画了一个北斗形,而后转头对我道:“这个可认得?”
“北斗?”我不确定的道。鬼医所指的似乎就是那个北斗七星,可又不是特别像,因为那七颗星似乎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有些已经或多或少的偏离了轨道,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北斗形了。
鬼医闻言笑眯眯的点头,道:“那七颗星,分别是天罡,天智,天勇,天权,天魁,天酬和天心。传说,舜娆帝的三魂给了他身边的三件宝物,而这北斗七星便是舜娆帝的七魄所在。”
我闻言一惊,不由得再望向那七星。在我的认知中,星只是亿万光年之外的星球而已,可这个世界却早已完全推翻了我从前的认知,一次又一次的给了我惊喜。
“天罡,天智,天勇,天权……”我望着七星,喃喃道。这些又与修他们几个有什么关系呢?
“师傅?”
我闻言回过头看去,却见夜狐与粘鱼并肩而来。夜的映衬下,夜狐左眼角的淡红坠泪痣更显晶莹,越加显得他媚骨天成。
“夏儿,鬼医伯伯,你们在说什么啊?”粘鱼扑闪着大杏眼,好奇道。
“哈哈哈!我正跟鲍茜丫头讲起舜娆七魄。”鬼医一见夜狐和粘鱼,笑的更开怀了,朗声道。
我忽然注意到,那三个亮着灯的屋子里,除了豪豪的屋子以外,那两个窗边都出现了人影,他们似乎都在看我们这边。
鬼医却似不觉一般,眯眼轻抚花白的长须,缓缓道:“冥冥之中天注定,舜娆七魄帝王星。”
冥冥之中天注定,舜娆七魄帝王星。
我心中不自觉的想起了当初飞国皇宫之内,鬼医也曾跟我说过:九皇惊天下,天女转乾坤。
看来,一直都是天命作祟,而我却一直庸人自扰。我不禁自嘲的想到。
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夜狐唇角生花一般,绽放了一个柔美的笑。我心头忽然一震,夜狐似乎一直小心翼翼的陪在我身边,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当初若不是他,可能我和豪豪真的就死在悬崖下了,可这份情,我却不知该如何还。
此时此刻,我心中的疑团与愁思已经悉数解开,可仍有一事不甚明白。多日来,我一直都大惑不解,驼峰悬崖岂止千丈,掉下悬崖时,我亦认为这次必死无疑了。可醒来时,夜狐却告诉我,我除了受了桃花仙子那一掌的余威之外,并没有受一点伤,只有豪豪全身骨骼尽碎,经脉尽断。当时我由于悲痛,也没有深想,可后来一想起时,便觉得事有蹊跷,纵然有豪豪保护我,如何又能一点伤都没有?
“鬼医大师,你可知当日我们掉下悬崖时的真相?为何掉下悬崖,我却毫发无损,而伤却全都在豪豪身上?”想到这,我便皱眉直接问了出来,我想,既然鬼医连我们在驼峰下有难的事都能算到,那么大难不死的原因,他也许也会知道吧!
夜狐何粘鱼闻言,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这么问。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做声,仍旧转头等着鬼医回答。
鬼医闻言,淡然的眸子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黑夜中我却看得不甚清楚,他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我,点点头,道:“鲍茜丫头比我预想的果然还要聪明许多,此乃天下之幸啊!”顿了顿,又问道:“你可发现了身边有何变化?”
鬼医一提‘身边’,我便恍然大悟,追问道:“鬼医大师的意思是说,九皇救了我们?”我记得当初我身边的一切,除了豪豪,便是九皇忽然像失去了灵力一般。
站在一旁的夜狐和粘鱼闻言,也都惊异的转头盯着鬼医。
鬼医点头道:“有关九皇上仙的传说,你们一定都听过吧?。”
我们三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点了点头。
“鬼医大师。”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的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我回头一看,竟是修,不禁惊喜的叫道:“修!”他自议事堂回来开始,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了,现在是不是表明他相通了?
修垂眼朝我勾唇一笑,修长的大手替我挑去了被风吹起,黏在嘴边的青丝,桃花眸中闪动着熟悉的柔光,俊美无匹。
“玉医公子,年余。”修在我身后站定,抬起头,又与夜狐和粘鱼打招呼道。
“大家都在。”宇文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庭院中。无一丝褶皱的宝蓝华服,一把玉边的折扇,一双凤眸精光乍闪,峰眉微挑,唇角微勾,朝鬼医行了一礼,又与大家一一点头,算做打招呼。
我看了一圈,只少了白白和依旧昏迷的豪豪,垂了眼,心中不禁遗憾。想起傍晚时白白略显失魂的身影,又不禁有些担忧。
鬼医看了看修和宇文弈,笑眯眯的点头,又继续未说完的话,道:“说起来,九皇上仙乃是舜娆帝三件宝物中,法力最为高强的一个。他得了舜娆帝一魂一魄,可千百年前却忽然自毁道行,甘愿为妖,却是不知为何啊……”言语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但却语气一转,看向我道:“鲍茜丫头的出现,却是一个转机。乾坤可转与否,便在你一念之间啊!”
语毕,鬼医看了看天空,又道:“看来,九皇上仙已经找到了剑魂藏身之所,”鬼医收回了目光,略有些郑重的缓缓看了我们一圈,道:“明日,你们切忌,不可妄动,不可妄动啊!”
鬼医一席话说得我们云里雾里,但大家却都还是同样郑重的点了点头。
鬼医的话,使我又有了新的思考。听鬼医的意思,似乎只有我不在乾坤掌控之内,不知他是否是在告诉我,只有我这异世之魂,方能扭转乾坤?
我望了望静谧的夜空中,那七颗明亮的星和北方最大的一颗星,隐隐觉得,那七颗星似乎再像那最大的星靠拢。或许鬼医说的扭转乾坤的一念,我不知不觉中,早就已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