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暗的天宇不知何时洒落片片飞雪,鹅毛大小的雪花,漫天飞舞,白色雪风中,高山群迭而起,盟卡罗山陡峭屹立,山群不远处是沙漠和草原。数百年来,边关战事迭起,这座盟卡罗峡谷不知埋藏了多少战士的尸骨
鸣金收兵的华焱将士,因为这次战役的失败,更因为损失了一位优秀的将军,而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主帅帐篷内,甄副将和一干将领跪在祝将军的身前,面露悲痛,强忍着泪水,向将军汇报着祝小将军陨落的噩耗。
祝清波颓然地坐在铺了牦牛皮的座椅上,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来岁。这个女儿,她从小便有意将她培养成自己的接替人,刀枪剑戟,带兵之法,布阵之诀,兵书策略……几乎从她五岁开始,就填鸭式的逼迫她学习。身为自己的女儿,她过得比谁都苦,可是她从不抱怨,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下来了。
她准备等这次战事结束,给女儿娶一房夫侍,便请旨将镇国大将军的封号,由雨落继承,自己便在京城含饴弄孙,享享清福了。她不会像祝家的老一辈们,把青春,把毕生的心血,甚至把生命都奉献给朝廷。说她不忠不义也好,说她贪生怕死也罢,祝家为华焱献出的生命还少吗?
京城里有她挚爱的人,有她失而复得的女儿,有她的牵挂,她要留着性命,用后半生补偿她们父子,她亏欠她们抬多了。
可是,雨儿战死沙场,现在连尸骨都不知道流落何方,让她情何以堪?
她是一军之主,是整个军营的支柱,即便心中再悲痛,也不能被悲痛击垮。强忍住心中锥心刺骨的痛,祝清波下了一个命令:“甄副将,你带着一个小队,悄悄地沿着小将军马匹消失的方向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知道穿心而过,再难有活命的机会,心中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希望那枚羽箭射偏了点,希望女儿能有奇遇还保有性命……
此时她的两个“女儿”,正在离兵营不过数百里的山洞中。晓雪听着洞外呼啸的山风,裹了裹任君轶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她那件刚买不久的斗篷,因为救人心切,遗落在荒野之外了。
看看身边不远处已经不太充裕的木柴,晓雪轻声问道:“雨落……哥哥目前的情况不宜移动,我们就在这山洞里住一宿,明天他醒来后,问过他的意思后,再做打算吧”
知道祝雨落身为男儿身后,再将他送回军营,恐怕不太合适。华焱律法规定,男子不得入朝为官,若是被军医们得知他的真实性别,那可是欺君大罪,恐怕还会连累娘亲。
也不知道祝雨落是什么意思,是养好伤继续做他的小将军,还是趁此机会恢复男儿身?毕竟那么多的将士都亲眼看到羽箭射入他的心脏,知道他活不了了,若想恢复男儿身的话就很简单了,诈死再伪造一个新的身份,重新过新的生活。
算算这祝雨落的年纪,也差不多快到大龄青年的界限——二十岁了,再不出嫁恐怕以后只能给人做侍夫或者填房了。因为在华焱,超过二十岁的男子,是被歧视的,很少有人愿意娶。
想到自己的几个夫侍,黎昕、任君轶和苏繁,都算是步入了大龄之后才出嫁的。不过这世上毕竟像她这样,灵魂来自异世,不在乎年龄和其他外在原因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祝雨落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要在家当老公子了。
甩掉心中的担忧,晓雪站起来,对悉心照顾祝雨落的大师兄道:“我再去拣点柴禾,顺便看有没有出来觅食的小兽,猎只回来充当我们的午餐和晚餐。”
任君轶看着洞口不停吹进的雪花,知道晓雪怕冷,便体贴地从祝雨落身边站起身来,道:“还是我去吧,外边风雪这么大……”
别人家都是妻主照应着夫侍们,自己的夫侍似乎都把照顾她当做了一种习惯,这让晓雪很贴心,她轻轻抱了抱大师兄,柔声道:“雨落哥哥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你在他身边我放心点。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风雪初落,有你的斗篷呢,不会很冷。你放心吧”
任君轶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叮嘱道:“早去早回。”
晓雪冲他甜甜的一笑,把斗篷的帽子戴到头上,转身冲入了风雪之中。她准备先去遗落斗篷的地方,把那个已经被祝雨落鲜血染红的斗篷捡回来。因为那是大师兄送给她的礼物,为了这个斗篷他不惜用药物迷倒了那个带着些傲气的少城主。
想到那位少城主醒来后,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总是对她们横鼻子瞪眼睛,仿佛一位赌气的孩子一般。又想到少城主薛尔瑾自从尝过自己的手艺之后,又想亲近,又拉不下面子别扭模样。晓雪不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果然是一位被宠坏的孩子,坏心思倒没有,不过就是任性了点。
风雪越来越紧,撕碎了的棉絮一般的雪花,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晓雪赶忙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飞快地像遗落斗篷的地点疾驰而去,像早点拿到斗篷,早点捡些柴火,早点回到温暖的山洞中去。
行了片刻,疾驰中的晓雪隐隐听到夹杂在风雪之声中,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声。她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侧耳细细倾听。果然,又一声充满痛楚的啸声响起。
莫非前面出了什么事?有人出意外了?有人失去了亲人?要不这如同老猿泣子般令人心酸的吼叫声,不会这么痛彻心扉的。
虽然极力告诉自己不要多事,可是好奇心还是引领着她向那声音来处缓缓行去。
漫天飘舞的雪花中,渐渐出现一个跪坐在雪地中的黑色身影。近了,更加的近了,晓雪怎么觉着那身影越看越熟悉,越看越亲切?
“晓雪”那个人影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把晓雪吓了一跳。
到底是谁?怎么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中的绝望和痛苦在风雪中清晰可辨。
晓雪心中一阵纳闷,再走近几步,才赫然发现,那个跪在雪地中,手中紧紧搂住自己遗落的沾血斗篷的那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正是已经失踪了四五天的黎昕。
从来没有看到过黎昕如此痛不欲生的表情,他总是冷冷酷酷,坚强果敢,那宽阔有力的臂膀,总是以守护者的姿态,默默地陪伴在她的周围。跟他在一起,总是那么的安全,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所以,晓雪才会在天煞阁的众目睽睽下,明目张胆地周游巡视……
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绝望,如此痛楚,到崩溃的境地?晓雪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惊慌。
“阿昕……”晓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黎昕这几日都在西部各城奔走,同六师姐及其手下一起密谋,把西部各城的天煞阁分堂一举端灭。这几日里,他游走于各城之间,马不停蹄,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安排妥当,才又匆匆回到博塔堡。
回到城主府,本以为可以马上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可爱笑脸,告诉她他是多么想她。或许她会因为他的莫名失踪而赌气,或许会惩罚地咬他的脸颊,或许会背过身去几天不理睬他……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期待了许久的重逢场面并没有发生,城主府里的下人说晓雪和她的夫君一大早便出去了。
失落地出门,想着或许在市集上能跟晓雪来个惊喜的邂逅,结果却听到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两个女人的对话:
“林大姐,你说还真有不怕死的家伙,明知道边境开战了,还硬凑着上前,不是找死吗?”不跳字。
“你没听她们说有娘亲和姐姐在军营里吗?可能是担心亲人的安危吧。不过,那精致漂亮的女娃和她俊逸美丽的夫郎,不像她所言是武林高手的模样,可别被覃闾军碰上,否则太可惜了。唉……”
黎昕忙拦住那两个女人,问道:“你们所言是不是一个穿粉色袄子,银色襦裙,身披白色缀红边儿斗篷的女子,和她月白色长衫的夫侍?”
那年龄稍长的女子点头应道:“正是……”
没等她话音落定,黎昕便飞一般地返回城主府,骑上自己被晓雪命名为“黑子”的乌骓马,一路疾驰着穿过市集,往边关飞驰而来。
途中遇到几个华焱兵,从她们的言谈之中,获悉祝将军的女儿被覃闾小将一箭穿心,尸骨不知道流落何方,更是心急如焚。因为,祝将军的女儿,现在可不单单指祝雨落一人,还包含着他牵挂着的那个笑容明朗纯净的女子。
怀着忐忑的心情,黎昕一路往西疾驰。雪,悄然而下,纷纷扬扬,洒落在他沾满风尘的黑色劲装上,黑色飘飞的头发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却浑然不觉,整个心全被挚爱的那个人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