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众臣见纳兰启德的脸黑得跟锅底儿似的,便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的战战兢兢,一脸的肃然。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宫人略有些尖利的声音落下,龙椅上正襟危坐的纳兰启德威严地扫视了堂下一眼。众臣都微低了头,仍是静悄悄的,虽然大多人手中都有一本,却谁也不愿做第一只试验小白鼠,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挤着眉弄着眼。
冷了大半场,看着纳兰启德眼里愈来愈炽的火花,尹相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启奏道,“臣启皇上,臣会同工部细细研究了云彼河历年水患,己有了新治之策,己拟好了折子,报呈皇上。”
“哦,先说来朕听听。”纳兰启德面色稍缓,微颌了首,道。
“云彼河年年皆有水患,先皇在时,原也己修堤以阻挡水势,然,日月侵蚀,大堤亦年久失修,今年水势尤猛,故旧堤不堪重负。臣以为,当改修堤防,以安百姓。”
户部尚书出列,看了尹相一眼,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臣相之法固好,只是,这两年,天灾不断,百姓欠收,皇上体恤百姓削减赋税。加之连年治水,安抚灾民,己致国库亏空。且今年又新被兵革,戍边军款大增,国库己不堪重负。恐无力再拨款修堤。”
听到这里,纳兰启德皱了皱眉:国库亏空,自先皇在时就存在的事实,着实让人头疼。
工部尚书出列,启道,“臣启皇上,云彼河水患己有百年之久,若想杜绝,绝非一日之功。臣以为,云彼河下游百姓众多,修堤,确乃当务之急,亦是安邦定国之策。除修筑大堤,臣以为,当弃云彼旧道,自渠江洪引水归海,方为上策。”
纳兰启德点头道,“准。着工部侍郎亲往治水,水患不止,不得返京。户部,拟份折子上来,想个法子急征银粮,以备治水之用,不得有误。”
戍边将军鲁将军递上折子,道,“臣启皇上,范将军有本要奏。最近周菖探子在我国边境活动频繁,范将军恐生有变,特着末将回京递折,报于皇上。”
纳兰启德点了点头,道,“将军一路辛苦,待朕阅过范将军折子,再召将军相商对应之策。”
礼部尚书出列,奏道,“臣启皇上,今年皇上的登基周年庆典要如何操办,请皇上示下。”
“按往年定例即可,不要太过奢华铺张,规模不可逾越先皇,其余的由礼部酌情操办。”……
纳兰启德心里挂着件事儿,就总觉得今天的事儿怎么特别多。终于忙完该忙的,下了朝,便急急回了御书房。徐公公早在门外候着的了,见了他,远远地迎了下去,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恩。”纳兰启德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篮子,没有说话,直接进了房走至案前坐下。案上的折子堆积如山,伸手了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来,低了头去看折子,这才问淡淡地道,“见着素雪了?”
“回皇上,见着了。只是,”徐公公打开篮子,斜斜地放了,给他看了一下,里面的小猫一脸的无辜,“王妃说对她会这猫儿过敏,养不得。”
“过敏?那是什么?为什么养不得?”纳兰启德抬了头,皱着眉问道。
徐公公摇了摇头,将篮子仍盖了起来,回道,“奴才也不知。王妃见了这猫儿,就一个劲儿的打喷嚏,说是对会猫的毛毛过敏。”
“哦,”纳兰启德又埋下头去,提起笔,批下大大的“驳”,重重地将折了扔了一边,空旷的房里便响起了“啪”的一声,语气却仍是淡淡地,问道,“你见着的?”
徐公公知道皇上不悦,只得小心地回道,“回皇上,奴才亲眼见的。王妃说,她是自幼时的毛病,养不得猫儿狗儿的,这猫儿若养在子宁阁,她就没法再住了。”
“哦,朕知道了。”纳兰启德稍点了头,仍看着折子,声音平淡如水。
徐公公犹豫了一下,用试探的语气问道,“皇上,那这个……,怎么办,要不要送去给哪宫的娘娘养着玩儿?”
纳兰启德闻言,忽然猛地抬起了头,瞪了一眼,吓得徐公公手一抖,差点把篮子掉地上,里面的小猫似乎也有点惊了,就听见在篮子里骨碌碌地从这头滚到那头,然后轻轻地“喵”了一声,才又静了下来。
“扔了。”纳兰启德冷冷地扔出两个字,便低了头看折子,没再说话。
“是。”徐公公等了一会,见他没再开声,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王妃见了皇上的字儿,说她应了,那……,”
“恩,”纳兰启德没有抬眼,只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哦,对了,”徐公公快到门边的时候,纳兰启德突然叫住他,道,“徐忠,你亲自去趟冷宫,将尹贵人接回来,仍安置在秋阑宫,传朕的口谕,说,朕知她有心悔改,让她以后谨言慎行,切勿再犯。赏绸缎百匹,珠翠面花五事八副。”
“是。奴才领旨,这就去办。”徐公公应了,轻轻地退了下去,随手带上了门,从门缝里见着案前的纳兰启德一副出了神的样子,握着朱笔,久久地不曾落下,忽然的又不知为什么,开心地笑了一声。徐公公微微笑着,掩上门。
出了御书房,徐公公朝两边挥了挥手,门口伺立的宫人便迎了上来,“公公,有何吩咐?”
徐公公一抬手,道,“走,跟着本公公,去迎尹贵人回宫。”
“尹贵人?”李公公凑上前,奇道,“可是前阵子被打入冷宫的?皇上这会儿又想起她了,真是奇事儿,还没见过入了冷宫,还能再出来的。”
“没准儿还能再得宠呢,”徐公公笑着应道,“学着点儿吧,咱们是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可要有点眼力劲儿,这尹贵人,可不是一般人,好好儿的巴着吧有你的好处。”
徐公公带着一群人捧着皇上的赏赐,浩浩荡荡的来了冷宫,一向清静的冷宫,突然热闹了起来,一群女人捅了上来。
“公公,您这是……,”
“公公,来迎哪位娘娘的?”
女人们一个个的伸长脖子,唧唧喳喳的,徐公公冷眼看着,心中冷笑:这些,都曾是后。宫的娘娘们,现在,不过是一群残花败柳,哼,”
“来了来了,”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冲了出来,眼见就朝徐公公扑了上去,“皇上,终于来接我回去了。”
徐公公皱了皱眉,翘了兰花指,捂了鼻子,娘声娘气地道,“哪来疯婆子。快带走,带走”
站在疯妇身边的鸾儿忙死死的拉住,不让她再上前,一边拍着她,轻声安慰着,“姑姑,不是皇上派来的,姑姑别急。”那妇人听了,只得干瞪了眼,也不再挣扎,一边啜泣着,一边还揉着鼻子,“不是来接我的啊,皇上,皇上,呜呜……,”
外面乱成一团,屋里尹贵人也是听见的了。她可没有心思出来凑热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吁短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那天以后,素雪没有再来,也不知事情怎么样,有没有去找皇上求情?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冷宫啊?不会一辈子,象那些疯女人一样吧,那可怎么办?不行,……正想着,忽听到外面宫人的声音,“尹贵人,尹贵人接旨”
素星的身子动了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旨?这个词儿她梦里都想着的,现在却害怕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站起来走近了门,竖了耳朵,仔细听着,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皇上有旨,请尹贵人接旨。”
素星心中大喜,也顾不得整理一下衣裙,一把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见了眼前的情形,这才知道是真的了,她真的要回宫做她的娘娘了。徐公公喜孜孜地向她行了礼,道,“恭喜尹贵人,贺喜尹贵人,奴才来传皇上口谕,迎尹贵人回秋阑宫。贵人这段时间辛苦了,望贵人以此为戒,以后谨言慎行,切勿再犯。皇上另赏,绸缎百匹,珠翠面花五事八副。尹贵人,尹贵人……,”
尹素星呆呆地站着,也忘了谢恩,只捂着嘴,喜极而泣。
“尹贵人,别哭了,快谢恩哪”徐公公笑着轻声,道,“恭喜贵人,皇上啊,还是念着贵人的。”
“谢皇上隆恩。”尹贵人哽咽着谢了,一边褪下手上的镯子,塞给了徐公公,“谢谢公公,这是赏给公公的。等本贵人回了宫,再另行重赏。”
徐公公笑着接过,“谢贵人赏赐。”说着,又神秘兮兮地迈前了两步,附上她的耳,轻道,“贵人命好,有个好妹妹。贵人啊,以后可得心中有个数,聪明着点儿,要皇上宠爱,也不是什么难事。这后。宫么,要知道,就是这么回子事,有个能靠着的,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贵人”
说罢,徐公公挺直了腰,笑道,“奴才多言了,也是为了贵人好,贵人若能领会,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到时,可别忘了奴才啊好了,贵人收拾收拾,回秋阑宫吧。”
“好,谢公公指点,本贵人领会得。公公请稍待。”素星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冷冷一笑。便昂着头,在那群女人羡慕,妒忌的目光中,离了冷宫。
宫人们来了,冷宫的寂寞竿下,便忽然热闹了起来;素星走了,便如忽然一阵风刮过似的,那些女人又一窝蜂的各自散去,竿下又恢复了往日死一般的寂静,只远远地偶尔传来疯妇似哭似泣的声音,“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