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妃今天的心情是出奇的好,着了一身崭新的织金妆花小袄,扭着身出了宫门,纳兰启慧前几日的话,让她心花怒放。女人么,到她这把年纪,能活到这个份上的,又有几人?
想到这里,林贵妃抬了手,将鬓发轻抚,眉眼轻挑,嘴角微微露出惬意的微笑。闲来无事,便想着往太后的慈宁宫去了。最近,她就是没事喜欢往太后那儿跑,不知怎么,她就喜欢看着太后,一副心里担忧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嘴上哄着,心里乐得不行。两个儿子又如何,纵然一个是龙,另一个却是虫。哈哈,做母亲的心,还不都是一样的么?
才走出了几步,却听见远远传来似歌似泣的歌声,似乎有些熟悉。细听,却又听不清唱的什么,弄得她心烦。再走了几步,干脆停了脚步,皱紧了眉头,吩咐宫人,“去瞧瞧,这是谁在唱曲儿,这一大清早的,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要唱,也该唱个喜庆儿的,没来由扰了我的好心境儿。”
宫人应了前去,过了一会便来回道,“回太妃,是萱月殿的仲才人。正在紫轩亭弹琴唱曲儿,奴婢传了太妃的话给才人,不过,才人没有理会奴婢。”
“好大的胆子,把本太妃也不放在眼里么?”林太妃闻言大怒,道,“仲才人?是不是听说最近很得宠的那个?”
见林太妃有了恼意,宫人低眉顺眼着,小心地应了,“是。”
“哼,再得宠的,也不过是个才人,就这么侍宠生娇的,那还了得。本太妃倒要去瞧瞧,灭灭她的威风,教她学学宫里的规矩。”林太妃一面絮絮叨叨的,一面便转了向紫轩亭而去。
可越走了近,听得越仔细,她的心,越跟着揪了起来。这首曲子,她听得,怎么这么熟悉。她不由得驻了足细听,一字一句的,听得很清楚了,却心头大骇。这首曲子,是她自己很多年前所作,会的人,除了她自己,也只有当年的仲顺媛云莺,她,不是疯了么?
心头骇然,不动声色转了脸吩咐身后的宫人,“如画,有些凉了,你回宫替我取件披风来。”
“太妃,奴婢带了这件来,给您披上。”如画欲将手中的披风替她披上,却被她恼怒的一掌打落在地,“笨奴才,我要那件红色织锦的,去取了来。”
如画将披风拾了起来,低头应了,一路小跑着离去。
见了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林太妃才转了身,匆匆朝紫轩亭走去。见得亭中是一宫装年轻女子,心头放下了不少,兴许是从哪儿听来的吧,林太妃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边沉声责问道,“你是哪宫的妃子,好大的胆子。这紫轩亭是本太妃清心之地,你竟在此弹奏如此哀怨的曲子,该当何罪?”
仲才人置若罔闻,连头都未曾抬,仍不紧不慢地拨弄着她的琴弦。
林太妃大怒,快步上前,一抬手,正欲拂了她的琴,她却忽然抬了头,笑看着她。
林太妃一愣,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手也就忘了动作,停在了半空,疑道,“你是?”
仲才人微微一笑,琴声止住,站了起身,福了身子行礼:“臣妾仲才人,见过太妃。”
“仲才人?”林太妃微皱了眉,脑子里在快速搜索着,这张脸,自己一定在哪见过,“你是……,两年前曾经将我绊倒的仲才人,你不是在……,冷宫?”
“林太妃好记性。”仲才人起了身,微笑着直视着她,“臣妾正是。不过,臣妾现居萱月殿。”
“哦。”林太妃的脸色缓了过来,带着讥讽的笑,“原来就是你啊。看样子,你还真有手段呢,己经进了冷宫了,还能出了来,居然还能得了宠。哼,难怪你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想炫耀却也是找错了地儿了吧”
“谢太妃夸奖,这不过皇上错爱,臣妾没什么可炫耀的。”仲才人不卑不亢地回答了,仍是回身坐了下来,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叮”的声音,才又抬了眼看着林太妃,“太妃若喜欢,臣妾弹奏一曲给太妃解闷,如何?这曲子,不过只是抒发闺怨,别人尚可不知,太妃,应该很熟悉的吧?不少字”
“你是谁?”她的话中带话,林太妃警觉了起来,放低了声音,“仲顺媛是你什么人?你为何知道这首曲子?”
“呵呵,“仲才人冷笑了两声,起了身行礼,回道,“回太妃问话,臣妾本名仲金鸾,仲太医是我祖父,仲顺媛云莺是我姑姑。”
“胡说。”林太妃厉声喝道,“你当本太妃是那么好骗的么?仲太医膝下,只有一个独养女儿,便是早入了宫的仲顺媛,何来孙女一说?”
“看来,林太妃对姑姑的了解,还真不是一般呢。”仲才人冷笑着回道,“太妃说得不错,家祖确实只有姑姑一个女儿,从小视若珍宝,若不是如此,当年,也不会为了她,做了违心之事,心知有违家训,一直耿耿于怀,以致后来郁郁而终。臣妾本是一可怜孤女,得家祖所救,收为螟蛉,家祖己去,姑姑,就是臣妾唯一的亲人。”
“你,知道什么?”林太妃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强自镇定,问道。
仲才人微微一笑,“太妃认为呢?”
“哼,”林太妃怒火大炽,冷哼一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能兴得什么风浪。当年,本太妃能将你送进冷宫,今日,一样可以。你惹得本太妃不快,本太妃一样可以将你一脚踢进冷宫,让你永不见天日。”
“是么?将人送进冷宫,太妃自然是有那个本事。”仲才人掩了嘴轻笑,自袖中掏出一物,翠莹莹的托了在掌心,又将掌伸了在她的眼前,“太妃瞧瞧,这个物件儿,太妃可认得?”
“什么?”林太妃见了眼熟,想取了来细瞧,却又被她收了回去,不屑道,“不过是块佩玉,有什么稀罕?”
“佩玉是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佩玉的主人,是……”说到这里,仲才人停了下来,微笑着看向她,轻轻吐出让她心惊肉跳的三个字,“慧王爷。”
“胡说”林太妃嘴上硬着,心里却想了起来,难怪自己见着眼熟,这确实是纳兰启慧的佩玉,去年寿辰的时候,慧王妃送他的,他平日里从不离身,怎么会在她的手里?心里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就算是,那又如何?慧王爷常来宫中向本太妃请安,就算不慎遗失了佩玉,也是常理之中,能说明什么?”
仲才人将佩玉收入袖中,笑了开来,,“呵呵,自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在于,他遗失佩玉的地点,却是在我萱月殿”
“好不知耻的女人。”林太妃怒喝了道,“你这样诬陷慧王,于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仲才人冷笑着,“臣妾不要好处,若是想要,两年前也不会故意入了冷宫。太妃,您认为,如果臣妾将佩玉交了给皇上,皇上会怎么想呢?”
“你无凭无据,单凭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你一人之言,结果尚不可知。”林太妃说到这里,放缓了语气,道,“可是,你想想,你若真这样做,却也是愚笨之极。你今日的恩宠得来不易,多少女人想要都要不来的,不好好珍惜着,一旦闹了开来,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仲才人却不理会她,仍是不依不挠的回道,“臣妾的小命算不得什么,慧王才是一条贵命,能将他拖了下水,也是功德一件。啊,对了,”
说到这儿,仲才人打住了,笑着打量林太妃,见她的眼神儿,象是要把自己吃了似的,更觉好笑,“还忘了告诉太妃,除了这物件儿,慧王爷遗失在萱月殿的贴身物件儿,多了去了。太妃别费心思想夺了这件去,就算给了太妃,那也是没用的。还有,臣妾也不会笨到,将这些有用的东西全藏了在萱月殿,只要臣妾万一的,不小心的,出了什么事儿,自然会有人将些东西想办法送到皇上手上。皇上,固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才人,闹得满城风雨的,但是,慧王爷的名声,可能也要不保了,这是太妃不得不考虑的吧。”
仲才人收了笑,一脸正色道,“如果慧王爷出了什么事儿,臣妾可真是担心,太妃您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你,”林太妃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你这样玉石俱碎的,要的什么?
“要什么?”仲才人脸上出现了怒意,厉声道,“臣妾要的是真相。家祖抑郁而死,原就因为姑姑失心被贬。那孩子,是怎么死的,这其中的原由,林太妃最清楚吧臣妾要,林太妃在太后面前,自陈真相,自请其罪,还姑姑清白,还家祖清誉。否则,臣妾死了不打紧,一定得拉个人作伴。yin乱宫闱,是什么罪,太妃,您比臣妾更清楚吧。”
说完,仲才人也不再理她,捧起了琴,下了座,道,“是要护子呢,还是护自己的脸呢,太妃,您自己考虑吧,臣妾可以等。不过,臣妾的耐心,却是不多的。又万一哪天,皇上驾幸萱月殿,皇上这段时间,三天两头的,都是歇在萱月殿的,若一个不小心发现了慧王遗失的东西,来询问臣妾,臣妾可不能欺君,只能据实禀告了。”
说罢这番话,竟自扬长而去,留下满脸怒意的林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