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行宫,在京城远郊。
西山实际上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的总称。这儿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离京城不远,可因为山峦众多,出入不便,附近的人口并不多。站在山脚,看着远山重重叠叠,能让心远离喧嚣,是个绝好的清静所在。
先皇在时,不喜远游,所以特地选了远郊的西山,将附近的居民迁走,从而辟成了皇家御用狩猎场。还修建了一座简单的行宫,以便皇上狩猎驾幸之用。这样既享受了狩猎之乐,又避免了舟车劳顿之苦。所以,自先皇开始,每次的狩猎,除非有特别交待,一般都是在西山。西山的猎物以鹿为主,其次是羚羊,兔子之类,平日里不准平民进入。
春天的西山如一幅巨大的织锦,在人的眼前展开了五彩缤纷的美丽图画,展示着大自然的巧手。煦日当空,暖风习习,让人有着说不出的舒畅,实在是个狩猎的好天气。经过一个冬天的将养,成着群结着队的那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一个个长得膘肥肉厚,有的旁若无人的散步,有的则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形成一副悠闲的画面。这些个小东西,平日里常有人投喂,根本不知道怕人,所以并不费什么力,狩猎者己是满载而归。所谓狩猎,也不过就是皇帝找个机会出来散散心,舒络舒络筋骨罢了。
纳兰启德接过李公公递上的箭,“嗖”的一声,一只本来正在进食的小鹿应声而倒,它并没有马上死去,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面前欢呼的人群。
“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啊”群臣赞声四起,纳兰启德身边侍立的李公公也喜笑颜开,道,“又射中了一只皇上真是箭无虚发”
皇上放了箭,射了猎物,身边的人才敢将手中的箭放了出去,这边“嗖嗖嗖,”那边就听得霹雳巴拉的倒了一片,然后又是一片欢呼。
几名宫人奔向猎物,查看。纳兰启德的神色却是有些不耐,皱了眉看着远方己经有所警觉而开始四散的鹿群,将手中的弓扔了给李公公,“走吧,真是无趣,回去歇了。”
陪伴而来的群臣见皇上兴趣缺缺,自然也跟着收了弓,打马欲回行宫。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不由的凝眉远眺,不过多会,轻尘飞扬,一人一骑迎面而来,马上之人着着黄马褂乃御林军服饰,应该是从宫里而来。
纳兰启德心中一沉,看着他愈行愈近,宫中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离着纳兰启德还有几步之遥,那人便翻身下马,向纳兰启德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兰启德微颌首,道,“平身。何事?”
“启禀皇上,奴才送来徐公公加急密信,呈皇上亲启。”一边说着,来人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的呈上。
李公公上前接过,将信展开,低眉顺目的双手将信呈给纳兰启德。
纳兰启德将信接过,先是满怀疑虑的看了来人一眼,才低头看信。信上果然是徐公公亲笔,应当是写得很匆忙,字迹有些潦草,也不过寥寥数行。纳兰启德皱了眉往下看着,脸色忽然大变,将信揉成了团,一抬手掷给了李公公,沉声道,“回宫”
李公公接过,将信收了入怀,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李公公只听得“啪”的一声马鞭脆响,眼前的黄色身影己经奔出了老远。李公公无奈,带着几名御林军紧跟其后绝尘而去。留下群臣面面相觑,愣在当地,宫里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么?这真是个多事多春啊……
回到子宁阁,香梅早己经准备好去见太后时穿的衣服,一见着素雪,便忙伺候着她换上。才挽好头发,慈宁宫的宫人便又来催,素雪什么话也来不及问来不及说,就带着如玉香梅,急匆匆的跟着宫人,直奔慈宁宫而去。
一到慈宁宫,立刻换了一名宫人领着素雪入内,如玉,香梅正要跟着进去,门外侍立的一名宫人一伸手,将二人拦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站住太后吩咐,只准睿王妃一人入内。”
“小姐”情形有些不对,加上刚才尹贵人神秘兮兮的来访,如玉心里有些焦急,前面的素雪走得很快,己经要转过门廊看不见了。如玉大急,再顾不得许多,一使力便将拦住她的宫人推开。如玉的力道大,将那拦着她的宫人推了个趔趄,站立不稳,趁人不备,她抬了腿就往里冲,却被身旁的香梅一把拉住。
香梅圆瞪双目,喝道,“你疯啦?你不知这什么地方?”
素雪听得后面的动静,回头看着心里明白,冲着如玉一笑,道“如玉香梅,你们就在这儿守着吧,我去请个安,太后大概不喜欢人多嘈杂。”
话虽如此说,今天的情势是有些奇怪,素雪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脚下没停,眼睛却悄悄的四下打量着,宫人们仍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李嬷嬷的表情有些奇怪,脸上虽然带着如往常一般的笑意,笑容却是僵着的。双手垂于身侧,右手的两指,不停的反复搓弄着。李嬷嬷做事,一向中规中矩,这样的小动作,素雪倒还是第一次见。
再瞧瞧太后身边一左一右侍立的宫人,素雪认得,其中一个身材高挑些的,名叫岱月,她面色紧张,目光闪烁,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这种情形,她也从未在岱月的脸上见过。
素雪又想起适才尹贵人让她小心的话,心下更是疑虑大增,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留意。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行礼问安,“臣妇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恩,起来吧,坐。”太后的表情也跟往常没什么差别,静静的,淡淡的。
素雪落了座,道,“臣妇原本早上就该来问安,只是在落霞公主那儿耽搁了。听说母后急召,匆忙赶来,母后召臣妇来,所为何事?”
太后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垂了眼,接过李嬷嬷递来的茶,“呼”了一口,才漫不经心的道,“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落霞可好些了?药可吃了?”
素雪点头回道,“回太后,落霞公主己经服过药了,太医也来瞧过,说是好多了,只是还不能出宫,怕再受着风。再将养几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太后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才道,“那就好,辛苦你了。落霞的孩子性子,公主脾气,从来除了皇上,谁也不服的,这还真是难为你了。”
素雪笑道,“落霞是个好孩子,臣妇很喜欢她,臣妇不辛苦。”
太后将手中的杯盏交给李嬷嬷,才抬眼看着素雪,缓缓的说道,“不说这个了。哀家今日召你来,是因为,昨日,哀家做了一个梦,梦见睿儿。”说到这里,太后停了话头,意味深长的看着素雪。
乍听到纳兰启睿的名字,似乎是好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了,子宁阁里的人怕她伤心,也一直避而不提。素雪的心里一阵绞痛,脸色也变得煞白,强咬了嘴唇,借着唇边传来的痛意,才能止住想要喷涌而出的泪,嘴里发出的声音,也不象是她自己的,“母后……”
太后滴下泪来,接过李嬷嬷递来的帕子轻轻抹去,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哀家活了大半辈子,却在这时候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家也是痛心得很啊”太后看了素雪一眼,便哽咽着说了下去,“哀家,哀家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睿儿,从来的,也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从来的,也不曾牵过他的手,从来的……,也不曾真心的让他喊一声母后……,哀家真是愧对于他哀家,哀家不配当他的母后……“
太后泪流满面,难过的再也说不出话。
素雪也再也忍不住,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陪着默默的流泪。
慈宁宫里只听见低低的呜咽声,许久,一旁的李嬷嬷先抹干了泪,劝道,“太后节哀,小心金体啊太后的身子这才好些的,受不得刺激。”
太后这才抹了泪,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睿儿王妃啊,对于睿儿,哀家错了,做错了很多。幸亏有一件事,哀家却是做对了,便是将你指给了睿儿。睿儿曾对哀家说过,他原怨着我,怪着我,可就因为有你,他感激我。睿儿王妃啊,你不知道哇,我当时听了,我,我直想哭……”
“母后,”素雪忽然起身跪下,带着哭腔道,“你信我,母后,启睿,他没有死,真的没死。求母后让臣妇出宫,臣妇能找到他。”
太后又滴下泪来,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看着宫人将哭倒在地的素雪搀了起来坐了,才又说着,声音里透着苍老,“你的话,哀家能理解。睿儿走后,哀家也常常这样想着,睿儿要是没死那该多好。可是,我昨晚梦见他了,他看我的眼神,就象他小时候看我一样,那是恨,是恨哪,睿儿王妃哀家知道,他恨我,我又让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就象以前,就象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