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素雪跪在正当中，她己经跪了很久了，纳兰启德静静的听她说完后，就伏首案前，再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徐公公立于一侧，时不时的抬眼看看素雪，又看看纳兰启德。
这是什么状况？皇上面如寒霜，对睿王妃视而不见；睿王妃面色坚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样子。不过为了个婢子，值得费这么大的劲儿么？
当纳兰启德提起朱笔，在手中的最后一本折子上批下大大的：准这才抬了眼看向素雪，嘴角略向上扬，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睿王妃，你不是要自囚于子宁阁？就算是朕的诏见，你也不会来？怎么，这么快就忘啦？”
“臣妇自知失言，请皇上恕罪。”
纳兰启德放下朱笔，微眯了眼看着素雪，露出些微笑意，“嗯，你知错就好，你先起来吧。赐坐。”
素雪起身谢过，坐下，见就得李公公匆匆的走了进来，向着纳兰启德行了礼，然后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纳兰启德面色一沉，眼角有意无意瞟向素雪，怒道：“这等小事，何必来扰朕不过是个婢子，宫中自有宫规，该当如何？”
“回皇上，”李公公弓身应道，“依照宫规，宫中的婢子有身，当先用乱棍打下月复中胎儿，再行处死。”
素雪听得头皮发麻，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手段？她心中忽然一惊，不会是说香梅罢？抬了眼，看向座上的纳兰启德，一边竖起了耳朵听着。可是，并没有从二人的嘴里听到香梅的名字。
纳兰启德面色不改，只是略显不耐的挥了挥手，道：“既有宫规，按着宫规办了就是。以后这等事，不必来回朕，你自行处理便是。”
未等李公公回答，素雪月兑口而出：“等等”
纳兰启德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似乎就等着她后面的话。
素雪心知，却也无奈，只得跪下，道：“皇上，香梅是臣妇的贴身奴婢，跟着奴婢多年。求皇上放她一条生路。臣妇管教无方，错只在臣妇身上。求皇上开恩，臣妇愿领受责罚，只求皇上放过香梅”
“香梅？”纳兰启德斜睨着李公公，似乎是漫长不经心的问道：“这犯了宫规的婢子，可是王妃身边的香梅？”
“回皇上，是。”
纳兰启德点了点头，缓缓的道：“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李公公应了，对着他身边的徐公公使了个眼色，将头一偏，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徐公公有些莫名的看了看纳兰启德，又看着征询的眼光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下来行礼：“奴才告退。”
李公公这才一笑，挥手将御书房里的宫人都带了下去，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徐公公跟着他出了御书房，才出了门，他回过头往门边看了看，迫不及待的问道：“李公公，您这唱得哪出？不过是个违了宫规的婢子，处理了，跟太后报一声也就是了，用得着来回皇上，找来一顿那骂”
李公公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不答，扭着身子往外走去。
“李公公，”徐公公追了上去，讨好的陪了笑，问道：“公公这么忙着走啊，那婢子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就好啦公公不在皇上这儿侍候？”
李公公停了脚步，带着不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你啊，真是木头脑袋啊处理什么，我啊，还得供着她呢”
徐公公更是莫名，“供着，此话怎讲？”
李公公“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这你都没看出来？真白跟了我这么些日子了”
徐公公忙屈了身，将耳朵贴进李公公的身边，陪了满脸的笑，“奴才还真没看出来，皇上最近脸色不对，求公公指教一二吧，免得奴才触了龙须，开罪了皇上可不得了。”
李公公伸出兰花指，将他的头往前一推，又掩了嘴，矫揉造作的“咯咯”一笑，才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啊，就好好儿的往后瞧着吧，自然就明白咯别跟着啦，就这儿守着罢”
说完，李公公扭臀离去，留下满头雾水的徐公公。
宫人们都退下以后，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纳兰启德和素雪二人。
纳兰启德坐着，不说话，也没有叫素雪起身，素雪就只好一直跪着。
她只低着头，半天也没听他开口说话，跪得久了，膝盖有些疼了麻了。虽然强压了性子有求于他，可心里总是有些不耐，皱了眉，微撇了撇嘴，心中暗骂，脸上倒是不敢有所反映，只是悄悄的伸手揉了揉膝盖。
这些个微小的动作，被纳兰启德尽收眼底，心中不禁好笑，看着素雪，她也跪得差不多了，几日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想着，他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桌，走下丹墀，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起来罢。”
素雪跪得久了，腿有些发麻，起身时站立不稳，竟差点跌入他的怀中，忙退后一步，行礼：“请皇上饶恕香梅罢”
纳兰启德径自坐了下来，只将龙袍作势轻拍，抬了眼看她，问道：“宫有宫规，你的婢子犯了大戒，朕又如何能饶？”
素雪一听，屈了膝，又要再跪。
纳兰启德皱眉，道：“你要再跪，朕绝不饶她”吓得素雪忙站直了身子，他才满意的点头，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先坐吧”
“臣妇不敢。”
难得看到她这么的恭敬顺从，纳兰启德心中暗笑，语气也缓了许多，“这下不敢了？早几日不是气势嚣张，来势汹汹，把朕也不放眼里。这会子让你坐，你却不敢？”
“臣妇知罪。”
纳兰启德嘴角轻扬，“罪么，自然是有的。你先坐吧。”
坐就坐吧,有什么大不了的素雪心一横，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直视着他，“请皇上恕过香梅。”
“好，你说罢，要如何恕过？”
“求皇上饶了她的性命罢？”
“这宫规你可是知的？”
“臣妇知道。”
“好罢，就依你，饶了她的性命。朕让人落下她的胎儿，打发了她出宫，如何？”
见素雪沉吟不语，纳兰启德微微一笑：“不行。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落胎之后，依照宫里的规矩，应该送去感悟寺出家为尼，终生不得还俗。”
“皇上，这样的做法，不如就让她死了。”
“也好，就依你所言。”
“皇上臣妇不是这个意思。”素雪急了，求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知道他明明就在耍着自己，也只得硬了头皮听着。
见她的眉心拧得跟朵麻花似的，总算出了之前的恶气，纳兰启德哈哈一笑：“好罢，依你说该当如何？”
“皇上仁慈，求皇上将她留在宫中，她月复中的胎儿……，皇上知的。”
纳兰启德拧了眉，“所以呢……”
“所以……，求皇上，给她个机会让她保住性命，保住……这孩子。”
“荒谬”纳兰启德有些怒意，轻喝了一声。
“皇上，香梅有错，但错不至死，更何况她月复有有个无辜的性命。臣妇管教无方，皇上若真的要罚，就请责罚臣妇罢”
“也好，”纳兰启德的嘴角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说，要如何责罚？”
“要打要罚，任皇上处置。”
“那么，”纳兰启德收了笑，凝了眉看着她，“朕要你住进问雪宫。”
“皇上要打要罚，臣妇领受，唯独这……不能。”
“好吧，”纳兰启德站起了身，素雪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你退下吧，宫有宫规，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朕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坏了宫里的规矩。更何况，这后。宫之事，本不该朕管。依她的身份，她就是该死。”
“皇上”
“好了，朕还有事要忙，你退下罢。子宁阁内如果宫婢不够，朕让李公公再给你送多几个去。这种婢子，宫里多的是。”
“好。”素雪狠命咬了下唇，“臣妇这就搬去问雪宫。”
“那圣旨呢？”
“臣妇……不能接。“
“那还依宫规办罢，你退下。”纳兰启德转过身，往书桌后走去，边说道。
“皇上，等等”虽然无奈，素雪也只得喊了出声，“臣妇……接旨。”
纳兰启德回过头，笑看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好，就依你。朕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朕都依你，都给你，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问雪宫，是最特别的一处，时间久了，你会喜欢的。就象……”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知道，聪明如她，会明白他的意思，“你下去罢，朕会让李公公再去宣旨，你稍稍整理，就能搬过去了。”
“是，臣妇告退。”素雪行了礼，转身欲走。
“素雪。”纳兰启德看着她走出了几步，忽然又将她叫住。
“是，臣妇在。”素雪转过身。
“自今日开始，不要再自称臣妇。”
素雪霎了霎眼，不答。心里难过的快要落下泪来，己经失去了启睿，如今自己称他妻子的权利都要没有了吗？
“还有，”纳兰启德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有些心疼，不过，该斩的还得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问雪宫里一切齐备，你……旧的东西，不该带的，就不要带了，朕想要你重新开始。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妇明白。”
“恩？”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