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苏北岳大喝一声,将扶摇喝醒。
对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扶摇立刻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气,将药盒子放在床头,目光坚毅道:“爹,我们要怎么做?”
苏北岳已经把手放到了慕容后肩中箭的伤口处。
“上次慕扬治伤,你是见过的,这次没有大夫,只有我们父女俩,就按照上次那样,一步都不能错”
他脸色凝重,目光犀利地盯着她的眼睛。
“爹你放心,我绝不会出错”
扶摇用力地点一下头,甩了鞋子上床,跪在床里,这样更方便她给苏北岳做助手。
“阿棋,阿韵,你们也来帮忙”她喝道。
阿棋和阿韵脸色苍白,但都立刻照着她的吩咐,将一应会用到的东西都搬到床前,束手待命。
四人都是一样地严肃,却也是一样的沉稳。
苏北岳打开药盒子,取出红色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捏开慕容的牙关,迫使他吞了下去。
然后,他从自己的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命阿棋点了一盏灯过来,在火上反复地烤着刀尖。
“按住他”
苏北岳沉声一喝。
扶摇心头一震,一手按住慕容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腰。
阿韵将一块毛巾卷成卷儿,塞入慕容嘴里,让他咬住,这是避免他待会儿剧痛之下,意识模糊,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苏北岳扶着慕容的箭头,眯眼瞄准,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刺了进去。
“唔……”
即使在昏迷中,慕容也感觉到了刀尖入肉的刺痛,发出了一声闷哼。
“按紧了”
苏北岳大喝。
扶摇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两只胳膊上,死死地按住慕容。
刀尖在肉里面钻动,勾住箭头,猛地一挑。
“唔……”慕容浑身一僵,所有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显示出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痛楚。
扶摇眼眶含泪,死死地趴在他背上,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箭头从肉里跳出来,掉在慕容背上,滚到床下,带血的箭头还泛着乌黑的幽光。
“小姐……”
阿棋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方才箭头被挑出来的时候,一小股污血从伤口里喷出,射在扶摇脸上,衬着她苍白的脸和眼角的泪,有些狰狞。
但扶摇却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仍是全神贯注地按着慕容,因为她知道,方才的痛楚只是一瞬间,接下里才是真正的煎熬。
阿棋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趁着苏北岳回身从药盒子里拿药的空隙,飞快地将她脸上的污血抹掉。
苏北岳从药盒子里取出白色瓷瓶,将其中的粉末倒在慕容的伤口上,然后就开始向上次军医做的那样,用手指挤压伤口四周的肌肉,将污血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血液在肌肉的绞动中发出滋滋的声音,阿棋和阿韵都承受不住,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扶摇早知道这情形有多可怕,但慕容紧绷的身躯不停地发抖,让她知道,最痛苦的不是她们,而是他。
她只能继续用全身的力量按住他,不让他扭动,因为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尤其背上那个大伤口,由于刚才肌肉的紧绷,已经再一次渗出血来,阿韵洒再多的止血药在上面,也没办法完全阻止。
如果他再挣扎,只会加速失血,而且伤口也会更加恶化。
好在苏北岳虽然不如军医那般熟练,但是手指更加有力,慕容遭受到的疼痛虽然比慕扬更加剧烈,但是时间上却幸运地短促了一些。
不多时,伤口里的污血便转呈了鲜艳的红色。
苏北岳和扶摇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一直关注着慕容脸色的阿棋却惊叫起来:“没气了慕容公子没气了”
声音里透露出的恐惧,让苏北岳和扶摇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苏北岳将手指放到慕容鼻孔下,然后眉头就紧紧地促了起来。
“爹,他怎么样?”
扶摇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不要慌”
苏北岳虽然心里一样地害怕,但是十几年的行伍生涯早就将他的心锤炼得像山一样沉稳坚强。
“只是暂时的。”
他这样说并不只是在安慰扶摇。
方才他把手指伸到慕容鼻孔前,还是有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尽管非常地微弱非常地缓慢,但只要还有气,就说明人还没死。
他取过绷带,将已经挤尽污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有气了有气了”
阿棋忽然又惊喜地叫起来。
扶摇忙将脸贴到慕容的脖子上,果然感觉到了他肌肤底下那一点微弱的跳动。
“鬼叫什么”
苏北岳对阿棋的一惊一乍非常地不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是做将军的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这一瞪之下,杀气毕露,阿棋当时就感觉到浑身一凉。
扶摇道:“阿棋,你快去拿根山参,切几片来塞到慕容嘴里。”
“哦我马上就去”
阿棋放下手中的绷带,飞也似地逃走。
松雪斋倒是有山参的,阿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种非常时刻,不可能拿着山参到厨房去切,随便找了把剪刀,卡擦卡擦狠狠地剪了一些碎段下来,然后飞快地跑到床前,将这些山参都塞进了慕容嘴里。
老山参续命,这是常识。
肩上的毒箭伤已经处理完,但是背上那深可见骨的刀伤,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不管苏北岳怎么用止血药金疮药,都没办法将血完全止住,白色的药粉下面很快又会渗出血丝来。
而且伤口两边的皮肉翻卷,又是在背部平滑的肌肉上,仅仅用绷带,伤口没法合拢,极难愈合。
“怎么办?”
他终于也忍不住感到了棘手。
“你们两个蠢丫头,到底叫大夫了没有?”
他焦急之下,便忍不住暴怒起来。
阿棋和阿韵浑身一抖,忙不迭道:“去叫了,早就去叫了”
她们也焦急起来:“怎么还不来呢”
扶摇咬牙道:“爹,不要等大夫了,我有办法”
苏北岳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脸上。
“阿韵,去拿我的绣花针阿棋,把我们平时的线都拿去煮沸,煮好立刻拿过来”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阿棋和阿韵也立刻飞快地去办。
针是现成的,拿来就行,线要煮沸却有点麻烦。好在阿棋的确是聪明,平日里她们用来煮水泡茶用的就是一个泥炉,这会儿正巧还架着一铜壶的水,她直接把一团线给扔进去,拿起蒲扇,呼哧呼哧地煽起火来。
扶摇拿到针以后就跟苏北岳烤匕首一样,放在灯烛上烤了。
不多会儿,阿棋的线煮沸后拿了过来。
她穿针引线,对苏北岳道:“爹,将伤口捏住。”
苏北岳照她的意思将慕容背上那道伤口捏住,使得伤口两边的皮肉能够合拢。
扶摇一针扎了下去。
“你是要将伤口缝起来?”
苏北岳在她要针线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此时见她毫不犹豫地扎下去,终于忍不住惊问。
扶摇专注地缝合伤口,脸色凝重道:“爹放心,我并不是乱来。我和娘来桐城的时候,在路上救过一个重伤的人,我也是用缝合伤口的方法救了他的。”
这件事,苏北岳从宋梨花口中是听过的,但宋梨花一直对扶摇救那武大郎的具体过程十分惊惧,并没有跟苏北岳详细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种惊世骇俗的方法,扶摇已经用过一次了。
阿棋和阿韵此时看扶摇的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人。
扶摇却心无旁骛,眼里只有伤口和她指间的针尖。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缝合着,连额头滴下的汗水都浑然未觉。还是阿韵及时醒悟过来,不时地用帕子为她擦汗,以免汗水滴入伤口。
慢慢地,慕容的背上也像当初的武大郎那样,爬出了一条蜈蚣。
好在扶摇一回生二回熟,毕竟是有经验了,这次竟缝得比上一次整齐很多。
只不过慕容的这条蜈蚣,比武大郎那条却又要长得多。
等到她完全缝好,憋在胸口的那团浊气才一次性地吐了出来,紧接着便瘫软下去,一动都不能动了。
苏北岳知道这是精神力耗尽产生的疲惫和委顿,不是一时片刻就能缓过来的。
他示意阿棋和阿韵上床去将她扶出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又让两个丫头帮她按摩肩膀和胳膊,以免肌肉紧张之后酸痛。
“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交给爹吧。”
苏北岳欣慰地对她说了一句,然后便开始处理慕容身上的其他伤口。
剩下的都是小伤,有的甚至都不用处理就已经凝结了,苏北岳常年行伍,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伤,处理起来轻车熟路,比普通的大夫还要熟练。
等到他将慕容的伤全都处理好之后,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他呼吸正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被两个丫头不停按摩着胳膊的扶摇,看见父亲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态,也知道慕容这条命是救回来了,嘴角也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这时候,有小丫头站在外室怯生生道:“将军,大夫来了。”
苏北岳怒道:“这会儿来有什么用,叫他滚滚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