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大夫,风尘仆仆地赶到将军府,总算没有立刻被一路滚滚滚地赶走。他进来查看了慕容的情况,发现外伤都包扎得极为妥当,便给开了一副药,嘱咐了煎药的方法,领了诊金便离开了。
扶摇此时却已经缓过劲来,走到床前去查看慕容的情况。
慕容浑身带伤,此时被包的像粽子一般,全身上下没多少好肉。
而由于方才治伤时,被褥都沾染了血迹,很不整洁。
况且最重要的是,这床是扶摇的。
苏北岳叫了两个小厮来,将慕容抬起放置到外室的罗汉床上,阿棋和阿韵则麻利地开始更换被褥。
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启禀将军,秦贲队长回来了,正在外书房等候。”
秦贲回来,就说明战事已经结束。
苏北岳点了个头,就出了松雪斋。
阿棋和阿韵换好被褥之后,扶摇便吩咐她们去熬药。
由于最关键的两个伤口都是在背上,所以此时慕容仍旧是趴在枕上的,背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扶摇坐到榻上,伸手将他散落在脸上的短发都抿到耳根后,绞了帕子来替他擦了脸。
慕容呼吸绵长,睡得很稳。
疲惫的战斗加上重伤后的失血过多,铁人也撑不住。
扶摇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干燥的唇,心疼得不得了。
“就知道卖力气,那么多人,怎么就你往前冲?看看,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了吧”她一面嘟嘟囔囔地说着,一面拿指尖一下一下地戳他腮帮子。
慕容在睡梦中,自然也感觉不到。
扶摇却玩得很开心,指尖碰到他脸颊时温热的触感,让她能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而苏北岳到了外书房,发现回来的不只是秦贲,还有慕扬,两人身上都带着战场上的肃杀味,还有血腥味。
“战况如何?”
他一进门就已经向秦贲发问。
秦贲道:“大捷。两个岛屿的倭寇军队加起来,一共是三万人,初步统计,此役消灭倭寇七千人,俘虏三千人,余下两万,都退出岛屿,逃回扶风国去了。而我军的伤亡,也比预计的要少很多。但是……”
苏北岳听得正高兴,道:“但是什么?”
秦贲眉头紧锁。
慕扬道:“但是倭寇显然对我们的攻击也是有预防的。他们在大军撤退之前,将两座岛上的三个开矿点都炸掉了,而已经开采出来的矿料,也早就陆续运回扶风国。我们虽然夺回了两座岛,但是矿料已经被倭寇吃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几条矿脉,由于倭寇炸掉开矿点,也会对我们的开矿事务造成很大阻碍。”
苏北岳一如秦贲,也是眉头深锁。
这两座岛屿,在军事上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一来它们属于大盛的版图,是主权的体现,二来就是因为岛上有丰富的矿产,已知的就有一个铁矿,一个铜矿,和一个金矿。
虽然此次战役取得大捷,成功将两座岛屿夺回,但是由于之前被倭寇占领了一段时间,贪婪又精明的倭人果然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开采出来的巨量的矿料都运回了扶风国,临行还把开矿点都给炸了。
这就好比吃大餐,吃出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在这场胜利中,这个缺憾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败笔。
“他娘的”
苏北岳终于忍不住,一拳击出,砸在了桌面上。
沉重的紫檀木书案都禁不住发出一声申吟。
“这帮倭寇,真是可恶极了,早晚老子率军踏平了那鸟大的扶风国”
秦贲和慕扬一样感到十分地憋屈,好不容易将两座岛屿拿下,岛上最重要的东西却已经被人偷走了。
三个人都是狠狠地发了一通牢骚,最后苏北岳还是命秦贲,将此役记录成文,上报朝廷。
“敢问将军,不知我大哥伤势如何?”
正事说完,慕扬第一时间便问起了慕容的伤势。
当时慕容受伤的时候,慕扬就在近前。
但一方面是因为苏北岳的马最快,另一方面这种战争时期,桐城的城门也是守卫森严的,如果是苏北岳,自然就畅通无阻。所以,当时就由苏北岳将慕容给送回城来医治。事实上,苏北岳也不是单人匹马,还是有带领一队亲兵的,但是他的马太好太快,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将亲兵都甩在后面,等亲兵们抵达将军府的时候,他已经在松雪斋争分夺秒地救人了,自然也就顾不上他们。
“他在松雪斋,已无性命之忧了,扶摇守着他,你只管去看望。”
苏北岳大手一挥。
慕扬听到在松雪斋,也只是略微惊诧地抬了一下眉头,倒也没有多问,出了书房,便往沁芳闸走去。
一路到了松雪斋门口,自由婆子丫头层层通报,很快就请他进去了。
慕扬进去的时候,扶摇已经站了起来。
“你来啦。”
她跟慕扬也很熟悉了,并不需要打什么招呼。
慕扬点点头,走到罗汉床前,看了看慕容的情形。
“他,伤势如何?”
扶摇叹气道:“乱七八糟的伤口很多,但都是皮外轻伤,不足为惧。重要的伤口有两处,肩上的毒箭已经是凶险至极,但最可怕的还是背上那条刀伤,深可见骨,极难愈合。”说到这里,她便有些咬牙切齿起来,“虽然是两军交战,但伤他的人要有多深的仇恨多大的力量,才能将他砍成这样,这人真是可恶极了。你们有没有抓到砍伤慕容的人?”
慕扬怔了一下道:“怎么?”
扶摇恶狠狠道:“我要抽他筋扒他皮”
明知她是玩笑话,但慕扬仍旧是心头一紧。
“当时情况很乱,大哥被砍伤之后,我军也是群情激奋,一面将人抢出来,一面就跟倭寇发生了混战,至于你说的那人,只怕早已被军士们乱刀分尸了。”
扶摇也就是发泄一下,闻言也不失落,只是有些失望道:“哼,便宜他了”
慕扬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慕容,道:“让他躺在你这屋里,不会不方便么?”
扶摇摆手道:“眼下的情形,还谈什么方便不方便,等他醒过来,自然还是要回到东风阁去养伤的。”
慕扬点点头,没再说话。
扶摇感觉到气氛的冷清,抬眼像他脸上望去,夕阳的光打在他左脸上,使得他的脸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则陷入在阴影里,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扶摇微微蹙眉,似乎闻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军中还待整顿,我先走了,大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沉默中的慕扬,突然说了一句话,不等扶摇回答,便迈步出了屋子。
“啊,好……”扶摇也只来得及答应两个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她皱眉想了想,仍是摆月兑不了心头那一丝疑惑,回过头来,却发现罗汉床的慕容,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慕扬才刚走,可惜了。”
她说可惜的意思,自然是说慕扬没见到他醒过来。
慕容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扶摇吃了一惊:“那你怎么……”
她突然想起方才看着慕扬的脸时,心头闪过的那一丝诡异。不止如此,当初慕扬受伤时,似乎也出现过这种诡异的感觉。
这对兄弟的关系,难道有什么问题?
慕容用手撑着床榻,作势想起来。
扶摇连忙走上去将他按住:“你这次的伤很重,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不许乱动。”
她像老妈子一样瞪着他。
慕容失笑道:“我只是想坐起来。”
扶摇道:“那我扶着你,慢慢来,千万不要把伤口给挣开。”
虽然伤口已经用了缝合,但是真的动作剧烈的话,照样是会崩开的。
慕容只得听她的话,慢慢地坐起来,只不过这种速度,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了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很是无奈。
终于坐好之后,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扎,对扶摇道:“你包的?”
扶摇摇头道:“是爹包扎的。”
慕容点点头,蹙眉道:“我恍惚记得,有人用针在我背上扎。”
扶摇红了脸,这人真是,昏迷中感觉还能这么灵敏。
她也没说是自己在帮他缝合伤口,担心的是等日后拆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背上爬了条长长的蜈蚣,会不会恩将仇报,拿她泄愤。
“你还没说呢,既然慕扬来的时候你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她试图转移话题。
慕容眯着眼睛,视线的焦点远远地落在门外院子里。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
扶摇怔了一下。
“好比我今天所受的伤,你一定以为是倭寇所为,但事实上却未必如此。”
扶摇蓦然瞪大了眼睛,不是倭寇所为,难不成是自己人动的手?这怎么可能
她震惊之下,想到慕家兄弟两人之间的诡异,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们兄弟之间,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慕容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声本来平常,扶摇却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生来为兄弟,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明天体检,今天要早点休息,只有一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