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给我滚”
听起来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要求。
然后松雪斋的下人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立刻就往地上一躺,在林春乔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争相打起滚来。
“够了起来吧”
随着扶摇的又一声呼喝,众人停止了打滚,从地上站起来。
这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好像打了一场群战一般。
林春乔立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哐哐哐……”外面继续砸门。
扶摇亲自跑过去开了门。
“爹你可算来了”她悲鸣一声,扑进苏北岳怀里。
苏北岳拍拍她的背:“哭什么,有事只管跟我说。”
扶摇抹了抹眼角让到一边。
苏北岳大踏步进来,阿棋和阿韵跟在他身后,偷偷地冲扶摇打了个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苏北岳怒视着眼前泾渭分明的两堆人。
林春乔的人自然个个衣裳凌乱,被牛牛咬过的那几个还在哼哼唧唧;而松雪斋的下人们却也是一身狼藉。
“嗬全武行啊不错嘛,我们爷们儿在外头打倭寇,你们娘们儿也关起门来干架,挺能耐的呀”
众人都灰溜溜地垂着脑袋。
苏北岳双手插腰,大马金刀地一站,喝道:“谁给老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春乔刚张开嘴,扶摇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
“爹,二夫人今儿一回来就气势汹汹地冲上门,先是打了我的下人,接着就质问我砸了她的屋子,要我赔礼道歉不说,还敲我竹杠要我赔偿损失。而且她的人还无缘无故地打我院里的下人,我们气愤不过,与之理论,他们还凶神恶煞,以至于大打出手。你看你看,这身上脸上,不都是伤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随手扯过来一个丫头。
苏北岳盯着这丫头看了一眼,脸上全是泥土,身上的衣裳也脏兮兮的,还蹭破了一块,顿时皱起了眉。
“将军,大小姐这是恶人先告状”林春乔见扶摇颠倒黑白,自然不肯吃亏的,立刻也大叫起来,“分明是她先砸了我的屋子,我来找她理论,想好好地把事情说开,她不仅全无和解的诚意,还动手打人,甚至还放狗咬我们,这可不只是目无尊长,简直就是桀骜凶恶,哪里像个将军府的千金,倒是个市井泼妇”
苏北岳不悦地瞪着她。
林春乔立时意识到自己说扶摇过分了,立刻又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道:“将军,你是知道的,自从大夫人和大小姐来到府里,我有哪样不尽心,有哪样不周到,可是大小姐不仅不尊重我,如今更是喊打喊杀的。我尽心尽力却落得这个下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苏北岳怒道:“嚎什么,我自有公论。”
林春乔闭住了嘴,却仍是一脸的委屈。
苏北岳道:“你说,最开始是扶摇砸了你屋子是吧?不少字”
林春乔连忙点头。
“扶摇,你说,可有此事?”
扶摇连忙上前道:“爹,今儿你背着慕容回府抢救,我去芙蓉苑拿解药,可二夫人并不在府里,她院子里的下人们又不晓得药的所在,我只得自个儿搜寻,免不了便将二夫人的屋子弄乱了,可是也不曾砸了她的东西呀。二夫人上门来理论,我是一味地赔礼道歉,还答应赔偿损失,但没想到二夫人居然就拿了一张清单来,敲我的竹杠,硬赖我砸了她屋子里的贵重东西,要我赔偿五百两银子”
苏北岳挑眉道:“哦?什么东西这样贵重,要五百两银子?”
扶摇道:“阿棋,把单子拿来。”
阿棋小跑上前,将单子递给苏北岳。
苏北岳扫了一眼,瞅着林春乔冷笑道:“你倒是有钱,房里竟有这许多的贵重东西。”
林春乔硬着头皮道:“这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虽然是旧物,但都是精品,那价钱也不是胡乱写的,这个将军只管找懂行的人来看便是。”
苏北岳道:“你当然不敢随便乱开价,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别说我,就是扶摇你也蒙不过去。不过,这些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在你屋里看见过?”
林春乔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正如苏北岳所说,在价钱上做手脚,这种小把戏太容易被拆穿,她当然是不屑于做的。这些东西,虽然她的确有,但其实平时并没有摆放在外头。她是回府后看见自己的屋子被弄得一团狼藉,气过了头,想敲一下扶摇的竹杠,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然而事情的变化,却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此时苏北岳间疑,她虽然心慌,却并没有立刻露陷,只是委屈道:“将军有些日子没来芙蓉苑,怎么会晓得我屋里换了什么摆设。这些都是我的陪嫁之物,想着堂婶侄女们要来,一时思亲,将这些旧物拿出来,不过是念想,哪里料到大小姐去我屋子找东西,就不小心都给砸了呢。”
她这一番话却是大有玄机了。
第一是控诉苏北岳近来冷落了她。自从知道丁芷兰极可能怀的是男胎,苏北岳多数时间都是在听涛阁留宿,宋梨花的梨香院和上官静的湘妃馆也时有过夜,她的芙蓉苑却是很少来了。
第二是提醒苏北岳,她的娘家林家最近得了势。她堂婶就是林博明的内人,提到堂婶,自然就会让人联想到刚刚上任的安北都督林博明。林博明得势,她就有了倚靠,苏北岳可不能落了她的面子。
第三,绕了一圈之后,她还是咬定扶摇砸了她的屋子,还有这些贵重物品。
苏北岳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话外这些意思,夫妻十几年,早已将对方的心思了如指掌。
他冷哼了一声,也没接她的话茬,只是对阿韵一摆手道:“去,看看人来了没。”
“是。”
阿韵跑到院门一看,立刻惊喜道:“来了来了”
林春乔惊疑不定,不知是什么人来;扶摇却暗道一声好戏即将开场。
却见上官静领着一群丫鬟仆妇走了进来。
“将军。”
上官静先给苏北岳行了一礼。
苏北岳点头道:“东西都搜出来了?”
“搜出来了。”
上官静手一挥,那些丫鬟仆妇们就捧了几个盒子上前,她一个一个打开,将盒子里的东西展示在众人面前。
众人顿时哗然。
扶摇等人是瞪大了眼睛,似笑非笑。林春乔那一帮人却是大惊失色,面如死灰。
苏北岳用手指点了点道:“这就是你说的贵重东西吧,怎么我瞧着都是完完整整呢”
林春乔立时拧紧了眉头。
这盒子里的东西,正好就是她列在清单上指责扶摇砸坏了那几件,粉彩花瓶、玉如意、宝石头面,一样不少。
“将军,找人去搜我屋子?”
她嘴唇有点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感觉到今天是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扶摇,她还是小看了这个丫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扶摇故意先装作愿意承担赔偿,让阿棋拿着单子去找上官静去核对,又叫阿韵去帮她的忙,实际上这两个丫头是去跟苏北岳告状,告林春乔上门敲诈。苏北岳素来护短,一面跑来松雪斋主持公道,一面就叫上官静去芙蓉苑将这些东西给搜罗出来作为证据。
而在暗中安排这一切的同时,苏扶摇却又故意跟她撕破脸,大打出手,明明是林春乔的人吃了亏,她用一个“滚”字诀,就装成了受欺负的一方。等苏北岳到了之后,见到这样的情形,林春乔便什么理也占不住了。
好缜密的心思,好狠的手段。
直到今日,林春乔才算真正见识了这位大小姐苏扶摇的本事。
她已经千谨慎万提防,没想到这个丫头的能耐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技不如人,一步落后步步挨打,眼下这局面已经是无可挽回了。
苏北岳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春乔冷笑:“将军铁证如山,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处。”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苏北岳要拿她怎么样,她都不肯弱了自己的气势。
苏北岳道:“扶摇去你的屋子里拿药,是我的授权,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一清二楚,绝不可能做出砸你屋子的行径。你身为当家夫人,却故意构陷无赖于她,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林春乔只是一味冷笑,身子挺得笔直,下巴也昂得高高的。
扶摇心中畅快,面上不经意便流露出一抹得意,却不料苏北岳也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吓了一跳,赶忙收拾起那点小心思。
苏北岳道:“砸屋子的事儿,就算是说清楚了。打架的事儿呢?你们谁来给我解释?”
林春乔斜睨着扶摇道:“大小姐伶牙俐齿,素有颠倒黑白的能耐,这事儿自然也得仰仗大小姐来分说”
她心中不甘,语气自然不会好。料想苏扶摇一定会信口雌黄,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早已做好被泼污水的准备。
然而,扶摇却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道:“爹,打架不假,不过却不是双方互打,而是我将二夫人的人揍了一顿。”
此话一出,林春乔自然是吃了一惊,旁边围观的上官静也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