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阁后院上房,云子岚将青宁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放好。
扶摇已经绞了干净的帕子来,俯身为青宁擦脸。
云子岚微皱着眉,看着青宁那苍白的小脸。
他跟青宁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第一次是在云家的别院里,受到李常青骚扰的青宁,不慎扭伤了脚,是他抱着他去了云子规的院子里治疗;而这次,她在灵堂上昏倒,也是他抱着她回到房间。
她身量本就偏瘦,今天抱起来的时候,更是觉得她轻得好像一张纸,那纤细的骨骼和单薄的肌肉,都让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力,便把她给捏坏了。
这是一个娇弱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子。
在扶摇擦拭的时候,青宁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可要再歇会儿?”扶摇立刻关心地询问。
青宁微微摇头,示意要起身,扶摇赶紧伸手将她扶起,云子岚也立刻拿了一个高大饱满的正投来,塞到她的背后,让她靠坐在床上。
大约是他动作的时候,胳膊在她肩头上蹭了一下,青宁闻到了他身上清新好闻的体息,还有肩膀上他残留着的一点体温,她的脸微微地有点泛红。
“丫头说你早上起来到现在,粒米未进,难怪方才就在灵堂上昏倒了,差点将我吓死。”扶摇先是担忧不满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道,“我已经叫丫头去煮粥了,你就是再没胃口,也得吃一点下去,不然身体若是垮了,可还怎么得了。”
青宁感受着她满满地关怀,眼眶有点发热,点头道:“是,我听大姐的。”
云子岚也弯下腰,柔声道:“逝者已矣,青宁切不可悲伤过度,否则岂不是叫泉下的四夫人不安。”
青宁眼里泛起湿润,垂下睫毛用力眨了一下,将那一点泪意给忍了回去,抬头冲云子岚微笑一下道:“多谢云公子关怀。”
扶摇想了想,拧身对云子岚道:“我们姐妹有一点私房话要讲,你且先出去一会儿罢。”
她跟云子岚已经十分相熟,说话也不需要太客套。
云子岚点头,默默地走了出去,还体贴地为她们带上了门。
一等他出去,青宁便反握住扶摇的手,急切地问道:“可是有了线索?”
扶摇忙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先别急。”
她将跟李退之的谈话,还有去和安堂寻人不得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青宁听说自己的娘亲可能是被林春乔下药害死,不由得整张脸都涨的通红起来。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想起从前的情形,越想越是笃定,“怪不得小冬对我娘服药情况那么上心,不肯让她有半点的疏忽,原来她们早就在安胎药里做了手脚,好狠毒的心肠啊若非当日小冬露出马脚,不仅我娘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大夫人背上黑锅。林春乔,真是好阴险的算计”
她怒到极处,竟是直呼了林春乔的名字。
扶摇蹙眉道:“可惜又让她抢先一步通知了和安堂的东家,让那黑心大夫给跑了”
青宁也是恨得咬牙。
扶摇道:“我说这些,便是要告诉你一个猜测,既然林春乔和小冬合伙在四夫人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保不齐这听涛阁里就留下了什么线索或痕迹。林春乔这样急着要你搬出听涛阁,说不定就是想抹灭这些罪证。”
青宁咬牙道:“我早知她不安好心,如今有了线索,我怎么肯让她得手这听涛阁,我是决意不肯搬的。”
“可惜如今听涛阁里设了灵堂,日夜有人守着,咱们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罪证。而林春乔已经跟父亲都商量了,将云霞阁又收拾了出来,你要用什么理由才能留在听涛阁呢?”扶摇为难起来。
青宁只是一味地道:“左右不能让林春乔如愿她害死了我娘,还想抹灭罪证,哪有这样轻松”
扶摇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且慢”
“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青宁一怔,疑惑道:“如何将计就计?”
扶摇道:“眼下的情形,只要这灵堂一日不撤掉,不管是咱们还是林春乔,都没办法寻找那罪证。等灵堂撤掉之后,你就顺她的意,搬到云霞阁去,那林春乔一定急着找出罪证来抹杀掉,她就必然要进听涛阁来寻找,咱们只消在听涛阁这边留下眼线,日夜盯着,到时候抓个人赃并获,直接将她告到父亲前面去,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可以狡辩”
青宁先是双眼一亮,继而又沉郁道:“可咱们上次不是也曾讨论过,她如今娘家得势,雪华也似乎要同靖国侯府联姻,就算能证明是她害死了我娘,父亲只怕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扶摇握住她的手,道:“别说丧气话,父亲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就算她娘家有个做安北都督的堂叔又如何,你瞧着父亲可是害怕权势的人?再说,咱们若真拿出来林春乔害死四夫人的证据,那她就是正经杀人的罪名,就是父亲休掉她或者报官法办,那都是理直气壮的。再者说,哼,你难道忘了我的脾气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高傲地抬了一下下巴。
“你可曾见过我怕事?只要咱们有铁证在手,她林春乔就别想讨了好去”
青宁被她踌躇满志的样子给逗得笑了出来,忍不住道:“可不是,大姐是咱们府里的霸王,谁敢在你面前弄鬼。有你给我做主,我自然是不怕了。”
扶摇笑道:“一切都有我呢,你且好生休养,一定要将身子养的壮壮的,否则哪有力气跟林春乔斗呢”
青宁用力点头道:“我都听大姐的。”
扶摇模了模她的鬓角,柔声道:“我忘记叫厨房做些滋补的食物,你且歇息一会儿,我去厨房一趟。”
青宁道:“何不叫丫头去?”
“还是我亲自去看下放心,再者,我也得去外头瞧瞧林春乔在做什么。”
青宁点头。
扶摇便安慰了她一下,出了屋子。
云子岚正站在廊下,看着院里姹紫嫣红的花儿。
“这些都是青宁养的花。”
他回过身,见扶摇正站在他后面。
“原来青宁喜欢养花。”他笑了笑,笑容依旧如春风般和煦。
扶摇一时也觉眼前明媚起来。
她笑道:“我倒是想请你帮个忙,去安慰一下我那妹妹。只消你多冲她笑几次,她心里的烦恼一定就能消退不少了。”
云子岚挑了挑眉,模了一下自己的脸,失笑道:“原来长得好看,还有这样的用处。”
扶摇哭笑不得道:“原来你也有自恋的时候。”
自恋?云子岚又挑了一下眉,似乎对这次词感到很新鲜。
“我倒不是跟你开玩笑,她这会儿心绪乱的很,若是有个人能替她开解开解,必是好的。”扶摇脸上露出恳切。
云子岚只好拱手失礼道:“小生遵命就是。”
扶摇高兴地冲他摆手,然后下了台阶往外走,快走出院子时,悄悄地回头,见云子岚已经进了屋子。
她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青宁似乎对云子岚有点不一样的情愫,若是他们真的能够……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
从后院到了前院,这会儿灵堂里没什么来吊唁的客人,林家母女也已经走了,林春乔也不在,只有几个丫头跪在灵前,冲火盆里添着纸钱。
扶摇叫了一个小丫头问了,才知道上官静方才过来,拉了林春乔去东厢商量后天出殡的事情。
她往东厢走去,刚走到窗下,就听见上官静正说到丁芷兰生下的那个婴儿。
“到底也是咱们府里头一个小公子,虽说出世就没了的,我瞧着将军也可惜得很。照着规矩已经火化了,我猜测着,依将军的心意,想让那孩子跟四夫人合葬了。”
扶摇听到这里,不禁一阵难过。
期盼已久的儿子一出生就是死婴,丁芷兰又没了,苏北岳心里头的难过恐怕不比青宁少,她只顾着安慰青宁,倒是忘了关心父亲的心情。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自责。
此时,屋里头有人回答丁芷兰道:“三夫人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奴婢且去安排着。”
扶摇吃了一惊,这并不是林春乔的声音,她抢了两步走到屋门口,见里头哪有林春乔的踪影,只有上官静和两个妇人正在商量出殡的事情。
“二夫人呢?”她问道。
上官静见她一来便问林春乔,只当她有事情,便答道:“方才将军身边的小厮来,请了二夫人去书房。”
她所说的书房自然是内书房观鱼水榭。
扶摇一听,心头便是一动,只觉得非要去看看不可。
她匆忙地跟上官静告别,步履急促地出了听涛阁,没有带一个丫头,径直往观鱼水榭走去。
到了观鱼水榭,只见房门紧闭,门外一个丫头,正坐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儿,不时抬头注意四周。
扶摇想了想,便绕道走到了水榭侧面窗下。
她轻手轻脚,刚在窗下找了地方站住,就听见屋里头林春乔尖锐的声音。
“姓苏的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在朝堂上帮你说话你可别忘恩负义”.